慈禧太后為之發愣,好半晌才問:“不到太原,又到那裡去呢?”
這一問將王文韶問住了,不過他賦性圓滑,從不做推車撞壁的事,想了一下,從容答道:“乘輿所駐,就目前來說,自以太原為宜。倘或講和講得順利,皇太后、皇上回鑾也方便。如今要籌劃的是,怎麼樣讓洋人不至於往山西這面來。”
“對了!必得往這條路子上去想,才是正辦。”慈禧太后說:“井陘是山西通京城的要路,必得多派人馬把守。”
“是!”王文韶答說:“這是一定的。此外,臣以為不妨下一道上諭,說暫駐太原,這樣緩急之際,再挪別處,就不至於驚擾人心了。”
“這個主意好!”慈禧太后很坦率地說:“預先留個退步,免得看起來是讓洋人攆得無路可走,面子上好看些。”
“可是,”皇帝插進來問了一句:“除了太原,還有什麼地方好去?”
“西安啊!”慈禧太后毫不思索地答說:“關中自古帝王之都,有潼關天險,不怕洋人攆了來,只要朝廷能照常辦事,不怕洋人的威脅,講和也就容易多了。”
“是!皇太后高瞻遠矚,看得透徹。不過,洋人恐怕放不過毓賢。”
“放不過的,豈止毓賢一個?”慈禧太后略略將聲音放低些:“王文韶,你倒想,這是什麼時候?自己都還沒有站穩腳步,能講紀綱嗎?”
“是,是!”王文韶連聲答應,不由得就想,怪不得慈禧太后能獨掌大權數十年,胸中確有丘壑。
“王文韶,國家危難的時候,全靠老成。所以,我一定要你趕了來,讓你吃這一趟辛苦,實在也是萬不得已。如今榮祿還不知道在那裡,就算有了下落,怕也要讓他留京辦事。行在軍機處,你要多費點心!”
“臣盡力而為,決不敢絲毫推諉。”
“不是說你推諉,是要你多拿主意。”慈禧太后又說:“我聽說你在京的時候,遇事退讓,以後可不必象從前那樣子謙虛了!你記著我的話,放在心裡好了!”
最後這句話的言外之意,是非常明顯的,剛毅與趙舒翹獲罪,是遲早間事,榮祿留京,禮王與啟秀未曾隨扈,則行在軍機處總有一天,只剩下自己獨挑大樑。
意會到此,恐懼不勝之感,多於簾眷優隆的喜悅。王文韶在心裡說:“一條老命,怕要送在太原或者西安了。”
※ ※※
到得第三天,吳永大為著急了。兩宮及王公大臣的供應難支,猶在其次,各處潰散計程車兵,越來越多,由於有馬玉昆的支援,軍紀倒還能維持,但食物已有匱乏之勢。兩天來,鄉人如趕集般進城來賣糧、賣菜、賣用百物的,接連不斷,城門口擁擠不堪,到得這天,大為減少,顯然的,存貨出清,無物可賣了。
眼看供應難周,而慈禧太后卻並無啟蹕的意思,吳永焦急不堪,只有到軍機處去訴苦。王文韶頗為深沉,聲色不動;
趙舒翹已窺出端倪,如俗話所說的“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不敢多事為吳永出什麼主意;倒是剛毅有擔當,慨然說道:“回頭我替你面奏”。
到得午後,有了好訊息,兩宮決定次日啟駕。接著,由軍機處來了一紙通知:“本日奉上諭:吳永著辦理前路糧臺。”初承恩命,不免驚喜交集,可是靜下心來細細一想,才發覺這個差使幹不得!
於是吳永趕到軍機處,先向王、剛、趙三人恭恭敬敬地行了禮,方始開口:“三位大人,不是吳永意圖推諉,從來大駕巡幸,沒有派縣官為糧臺的先例……。”
“漁川!”保薦吳永這任差使的剛毅,揮手打斷他的話說:“軍機處的廷寄,直接發給縣官,亦是沒有先例的。這是什麼時候?只要事情辦通,還講什麼儀制!”
“就因為事情辦不通。”吳永答說:“第一、此去一路荒涼,拳匪潰兵騷擾,只怕地方官早就躲開了。就能找得到,市面蕭條,士紳四散,要糧沒有糧,要錢沒有錢,我這個前路糧臺的責任擔不起。第二、大駕起行,我如果扈駕隨行,地方善後,無人負責,散兵遊勇,目無法紀,教我職司民牧的怎麼對得起懷來的百姓。”
“這你倒不用愁!”王文韶說:“跟馬玉昆商量,讓他留一營人在這裡鎮壓,不就沒事了?”
“對了!”剛毅介面說道:“至於辦前路糧臺,實在非明敏練達如足下不可,時世艱難,上頭也知道的,稍有不到之處,決不會有什麼責備。漁川,你勉為其難吧!”
眾口一詞,勸慰勉勵,吳永無法,只得硬著頭皮,挑起這副千斤重擔。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