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府裡,他什麼人都不見,換了衣服,親手把小書房的門關上,一個人悄悄坐著,只覺一顆心比初聞慈禧手詔時還要亂,好久,好久都寧靜不下來,自覺從未有過象此刻這樣的患得患失。
於是他想到倭仁,還有從他一起“學程朱”的徐桐、崇綺——大學士賽尚阿的兒子,據說都有富貴不動心的養氣工夫,果然能練到這一步,倒是祛愁消憂的良方。
心潮起伏,繞室徘徊,恭王自恨連杜門謝客的涵養都不夠,一賭氣自己又開了門,門外有五、六名聽差,鴉雀無聲地在守候著,使他微感意外。略一沉吟之間,聽得垂花門外,腳步聲、說話聲,雜沓並起,接著是一名專管通報的侍衛,輕捷地疾步出現,看見恭王,就地請了一個安,高聲說道:“文大人、寶大人來了!”
寶洌г誶埃�南樵諍螅��蹕瓤醇�︿'的臉色,是那種經過長途跋涉,終於安然到達地頭,疲乏中顯得無限輕鬆,微笑著不忙說話,先要歇一歇,好好喘口氣的神情。文祥雖依舊保持著慣有的從容沉著,但眼中也有掩不住的欣悅。
一看這樣子,恭王舒了口氣,回身往裡走去,寶洌Ц�漚�牛�勸汛竺弊誘�呂茨迷謔擲錚�緩蟊閎ソ獠構擁目圩印A矯��罡俠詞毯潁�庸��拿弊櫻��拍芴誄鍪擲矗�〕鮃徽胖降菹蜆�醯骸傲���憧湊飧觶 �
是曹毓瑛的字,也有文祥勾勒增刪的筆跡,一看開頭,便知是明發上諭的草稿,他很用心地一個字一個字看下去:
“諭內閣:聯奉慈安皇太后、慈禧皇太后懿旨,本日恭親王因謝恩召見,伏地痛哭,無以自容。當經面加訓誡;該王深自引咎,頗知愧悔,衷懷良用惻然。自垂簾以來,特簡恭親王在軍機處議政,已歷數年,受恩既渥,委任亦專;其與朝廷休慼相關,非在廷諸臣可比。特因位高速謗,稍不自檢,即蹈愆尤。所期望於該王者甚厚,斯責備該王也,不得不嚴。今恭親王既能領悟此意,改過自新,朝廷於內外臣工,用舍進退,本皆廓然大公,毫無成見;況恭親王為親信重臣,才堪佐理,朝廷相待,豈肯初終易轍,轉令其自耽安逸耶?恭親王著仍在軍機大臣上行走,毋庸複議政名目,以示裁抑。王其毋忘此日愧悔之心,益矢靖共,力圖報稱;仍不得意存疑畏,稍涉推諉,以副厚望!欽此。”
這道上諭對恭王有開脫、有勉慰,而最後責成他“仍不得意存疑畏,稍涉推諉”,則是間接宣示於內外臣工:恭王重領軍機,雖未復“議政王”名目,而權力未打折扣,朝廷仍舊全力支援。命意措詞,綿密妥當,特別使恭王滿意的是“位高速謗”和“朝廷相待,豈肯初終易轍,轉令其自耽安逸”的話,頗為他留身分,而這兩處都是文祥所改,恭王自然感激。
一場風波,落得這樣一個結果,總算是化險為夷,但回顧歷程,倍覺辛酸,恭王此時才真正起了愧悔之心,向文祥和寶洌Ч骯笆炙擔骸靶量啵�量啵〔恢�我匝孕唬俊�
“言重了!”文祥正色說道,“六爺,大局要緊!”
“是!”恭王也肅然答說,“明兒我就到軍機。”
“唉!”這時寶洌Р拍ㄒ荒ê梗�玖絲諢斷駁鈉��拔宜閌欠�宋鞅吡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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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騰了一個多月的話題:恭王被慈禧太后逐出軍機的前因後果,自從那道天恩浩蕩的煌煌上諭一發,迅即消寂。這並不是因為恭王復領樞務,沒有什麼好談的,而是有了一個更有趣的話題:前科翰林“散館”授職和本科的狀元落入誰家?
“散館”大考,一等第一名是張之洞,他原來就是探花,不算意外。緊接著便是殿試,照例四月二十一在保和殿,由皇帝親試。天下人才,都從此出,關係國運隆替,所以儀制極其隆重,由賈楨、寶洌е骺肌;崾約暗詰囊話襉鹿筆抗布貧�倭��迕��觳渙輛投嫉攪宋緱牛�魅碩加辛餃�鏊塗嫉那子眩�諳�綺性孿露�歡選⑽饕歡研∩�惶缸擰5矯��狽鄭����睿�ナ�幼笠疵漚����佑乙疵漚��爰�釙埃�衫窆倜�拮判辛巳�蚓胚凳椎拇罄瘢�癲可⒎⑻庵劍�緩蟾髯躍妥��∑繳��В�ザ崮敲�白叢�薄�
殿試照例用策論,一共問了四條,先問“正學”源流,次問吏治,再問安民弭盜之法和整頓兵制之道,說是“凡茲四端,稽古以懋修途,考課以厘政績,除莠以清裡、詰戎以靖邊陲,皆立國之遠猷,主政之要務也。多士力學有年,其各陳讜論毋隱,朕將親覽焉!”
名為“親覽”,其實只看十本卷子。殿試的考官,稱為“讀卷大臣”,看得中意的,卷面上加一個圈,這一次一共派出八名“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