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遮臉之用。到了西門外運河旁邊,只見岸上在看熱鬧的,總有三、五百人之多。那天是七月二十,月亮還沒有上來,岸上一片漆黑,但船上卻是燈火輝煌,船窗大開,遙遙望去,艙中似乎女多於男,正在品竹調絃,玩得很熱鬧。
“怎麼,還弄了班女戲子?”
趙新剛問得一聲,一陣風過,果然聽得絃索叮咚,只是他怕人發覺真面目,站得太遠,聽不真,看不清,便叫他侄子去細看一看。
擠到人叢前面一看,非常好玩,八個濃妝豔抹,二十來歲的女子,團團坐著,有的彈琵琶,有的拉胡琴,有的吹笛子。一樣樂器,兩個人伺候,彈琵琶的自己只用右手輕攏慢捻,另有個人替她按弦,那個人一手按弦,另一隻手又拉著自己的胡琴,又有另一個人替她按弦。這樣交錯為用,居然並未糾纏不清。把岸上的人都看得傻了。
趙新的侄子,卻是另外有所矚目,看到上首正中坐著個太監,二十來歲,生得白白淨淨,一張帶些女人氣的臉,另有些男女老少,圍坐在他左右。心想這就是安德海了,看樣子不象個壞人,怎會如此膽大妄為?
“你瞧見沒有?”他聽見旁邊有人指著船上說:“那裡掛著件龍袍!”
“對了,看見了。”
“聽船下的人說,明天是安二爺生日,要讓大家給龍袍磕頭。”
“這是什麼規矩?”有人在問:“老公生日,給龍袍磕頭幹什麼?”
“就是啊,我也奇怪。一問,據說安二爺是這麼說的:你們大家替我拜生日不敢當。為人總要不忘本,我有今天,全是太后和皇上的恩典,你們朝龍袍磕頭行禮,也算替我盡了孝心了。”
這算什麼禮數?無非挾龍袍以自重而已!趙新的侄子想,這就是大大的不法!於是趕緊又擠了出去,把所見所聞都告訴了趙新。
“那兩個人伺候一件樂器的玩意,叫‘八音聯歡’,現在少見了。”蔡老夫子說。
什麼“八音聯歡”,都是閒話。趙新心裡在想,看這樣子,安德海出京,到底奉了旨沒有?著實難說。於今只巴望他不生是非,早早離境,否則這場麻煩不小。所以回到衙門,立即找了捕快來,吩咐一面監視那兩條太平船,一面在暗中保護,如果安德海手下的人,與當地百姓發生了什麼糾紛,務必排解彈壓,不要鬧出事來。
第二天一早,派去監視的人,回來報告,說安德海的船走了。所報的情形與趙新昨夜所見,又自不同。船上有兩面大旗,一面寫著“奉旨欽差”,一面寫著“採辦龍袍”,兩面大旗上又有一面小旗,畫的是一個太陽,太陽下面一隻烏鴉,這隻烏鴉樣子特別,是三隻腳。
“啊呀!”趙新失聲說道:“只怕真的是奉懿旨的欽差了!”
“這……,”蔡老夫子不解地問道:“東翁何所見?”
趙新是舉人出身,肚子裡有些墨水,“老夫子,”他說:“《春秋》上有句話,叫做‘日中有三足烏’,你記不記得?”
蔡老夫子細想了一會,想到了:“啊,啊,原來是這麼個出典!”
“還有個出典。”趙新吩咐他侄子,“你把《史記》取來。”
取來《史記》,翻到《司馬相如傳》,趙新指著一處給蔡老夫子看:“幸有三足烏為之使”,下面的註解是:“三足烏,青鳥也,為西王母取食,在昆墟之北。”
“看見沒有?”趙新很得意地說,“這就很明白了,‘為之使’者欽差,‘西王母’者西太后也!”
“還有這樣深奧貼切的出典,”趙新的侄子笑道:“看來他倒是經高人指點過的。”
腹笥是趙新寬,腦筋卻是辦刑名的蔡老夫子清楚,當時冷笑一聲:“哼,一點不高!就憑這隻三隻腳烏鴉,此人就罪無可逭了!”
趙新一愣:“這是怎麼說?”
蔡老夫子看一看周圍,把趙新拉到一邊,悄悄說道:“東翁請想,為‘西王母取食’,不就是說,奉西太后的懿旨來打秋風,來蒐括嗎?明朝萬曆年間這種事很多,本朝那裡有這種事?就算有其事,如何可以掛出幌子來?誣罔聖母,該當何罪?真正是俗語說的,要‘滿門抄斬’了!”
“啊!老夫子,”趙新兜頭一揖,心悅誠服地說:“你比我高明。照此看來,他這個欽差還是假的。慈禧太后十分精明,就算教他出來打秋風,決不會教他把幌子掛出來。明明是安德海的招搖。”
“東翁見得是。事不宜遲,趕快稟報。這面小旗比那些龍鳳旗更關緊要。現在不必用夾單了,用正式稟帖,三足烏這件事一定要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