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奏議,才叫奏議。那批窮瘋了的都老爺,滿紙浮言,造謠生事,真該愧死。”
袁世凱知道他借題發揮,笑笑不答,卻轉臉向張之洞說道:“伯潛閣學,閒廢可惜。朝廷求賢甚亟,似乎可以徵召。”
“我寫信問過他,歸臥之意甚堅,再看吧!”
這就張之洞的違心之論。陳伯潛,翰林四諫之一的陳寶琛,自從光緒十年以內閣學士“會辦南洋軍務”,與兩江總督曾國荃儼然並駕。曾幾何時,得罪而去。此外張佩綸馬江喪師,一蹶不振,寶廷佯狂自劾,潦倒以終,清流一時俱盡。唯有張之洞青雲直上,身名俱泰,得力在善窺慈禧太后之意。她對陳寶琛是不會有好印象的,豈肯冒昧論薦?
不過翰林四諫的私交,不為外人所知。所以除了閩籍的郭曾炘、鄭孝胥疑心他言不由衷以外,其他的人都當他說的是真話。袁世凱亦就不曾再提陳寶琛。
不過,話題卻還是集中在翰林四諫的逸聞韻事上。一直談到席終,撤去席面,煮茗焚香,要開始“敲鐘”了。
會賢堂的跑堂伺候過幾次,已很熟練了,除了多備紙筆以外,另外端來一個高腳銅盤,上面有個小小磁花瓶,插香一支,離頂端寸許,用絲線系一枚銅錢。此是仿擊缽催詩的遺意,一命了題,立即燃香,燒到系錢之處,線斷錢落,鏗然作響,恰如鐘聲,所以名為詩鐘。
“請王爺命題吧!”易順鼎將一盒象牙詩韻牌捧到奕劻面前。
他隨手抽開一屜,拈一塊韻牌來看,“蛟!”
他說:“一平一仄好了!”拉開“去”聲那一屜,又拈一塊看著說:“斷!”
“王爺這兩個字拈得很好。”張之洞說:“蛟斷二字很響,今天必有好句。”
“香濤,你看用幾唱?”奕劻肚子裡也有點墨水,徵詢地說:“七言詩第五字謂之詩眼,不過既是一平一仄,用在可平可仄的第五字,似乎可惜了,不如用四唱。你意下如何?”
“王爺是大宗師,命題自有權衡,說四唱就是四唱。”
奕劻點點頭,略略提高了聲音說:“蛟斷四唱,每位限作兩聯。我有小小彩物,聊佐清興!”
說著,向貼身跟班招一招手,隨即捧來一個錦盒,揭開盒子,放在銅盤前面。大家都走近來看,見是一枚通體碧綠的翡翠錢,上鐫“多文為富”四字。玲瓏雅緻,是極好的一樣珍玩,都有愛不忍釋之意。
“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張之洞揮著手說:“快請構思去吧!”
說完,他吹旺了吸水煙用的紙煤兒,親手去燃著了香。火大香燥,一下子便燒了一截,交卷之限就更迫促了。
就這時候,只聽得有人朗然高吟:“斬虎除蛟三害去,房謀杜斷兩心同。”
發聲之時,便驚四座,循聲去看,是蔡乃煌抑揚頓挫地在唸,唸到“同”字,易順鼎將筆一擲,袖手說道:“我要擱筆了!”
“果然好!”張之洞毫不掩飾他受了恭維的愉悅之情。
當然,奕劻與袁世凱亦都面有得色。上聯用的是周處的故事,一虎一蛟,不言可知指的是瞿鴻璣與岑春煊;下聯無疑地,以唐初賢相,開貞觀之治的房玄齡、杜如晦擬袁世凱、張之洞,杜如晦居太字十八學士之首,擬張之洞的身分,更覺貼切。
至於逐瞿罷岑,都知是奕劻兩番獨對的結果;然則斬虎除蛟的周處,當然是指他。奕劻回想這兩件快心之事,不自覺地浮現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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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天是那桐在他金魚衚衕的住宅宴客,請的是來京祝蝦的各省巡撫。但聞風而至的不速之客很多,因為這天那宅的堂會,有出難得一見的好戲,是那桐親自提調的。
這出戏的名目,叫作《轅門斬子帶槍挑穆天王》,那桐指名派角色:譚鑫培的楊六郎;龔雲甫的佘太君;賈洪林的八賢王;金秀山、郎德山的焦贊、孟良;朱素雲的楊宗保;王瑤卿的穆桂英,連木瓜都派的是王長林。都道若非那桐的手面,不能聚此頂尖尖於一出戏中。因此,原來只預備了七桌席,結果加了一倍都不止。
張之洞與袁世凱自是此會的上賓。這兩個人的性情中有一點相同,都不喜歡聽戲。他人聚精會神地注視著臺上,張袁兩人卻覺得乏味之至。袁世凱還能勉強撐持,張之洞則連坐都坐不住。但不願掃大家的興,也要顧到主人的面子,託詞離席,在客廳休息。
剛剛坐定,袁世凱接踵而至。張之洞是坐在一張加長的紅絲絨安樂椅中間,此時身子略挪一挪,以示禮讓。袁世凱便一面挨著他坐下,一面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