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有些失悔,一時愣在那裡,竟無話說。
“聽說他開的方子是什麼‘小建中湯’。”皇帝問道:“翁師傅,你懂藥性,小建中湯是什麼藥?”
翁同龢想了一下答道:“這是一服治頭痛發熱、有汗怕風的表散之藥,以桂枝為主,另加甘草、大棗、芍藥、生薑、麥芽糖之類。治醇親王的病,用小建中湯,倒是想不到的。”
“另外還有一樣,是洋人那裡買來的魚油。”
翁同龢心裡明白,皇帝所說的魚油,其實名為魚肝油。他從常熟來的家信中聽說道,魚肝油治肺癆頗有效驗。不過,醇親王的病有起色,究竟是小建中湯之功,還是魚肝油之效,無法揣測,也就不敢輕下斷語。
不過他到底是讀書人,不肯掩人之善,所以這樣答說:“既然服徐延祚的藥有效,當然應該再延此人來看。”
“是啊!我也是這麼跟皇太后回奏。”
※ ※※
徐延祚成了醇王府的上賓。每天一大早,府裡派藍呢後檔車來接,為醇王診脈以後,便由執事護衛陪著閒話,“徐老爺”長,“徐老爺”短,十分巴結。中午開燕菜席款待,飯後診過一次脈,又是陪著閒話,領著閒逛。黃昏再看一次,方始用車送回。隨車而來的是一個大食盒,或者一個一品鍋,加一隻燒鴨子,或者四菜四點心,頓頓不空。當然,另外已送過幾份禮,雖不是現銀,古董字畫,也很值錢。
這樣診治了十天,醇王一天比一天見好,右手和左腿都可以略略轉動了。徐延祚見此光景,越覺得有把握,這天開的方子是:“鹿茸五分,黃酒沖服。”
一看這個方子,何長史說話了:“徐老爺,鹿茸太熱吧!”
“不要緊!”徐延祚說:“藥不管是涼是熱,只要對症就行。”
“是!”何長史胸有成竹,不再爭辯,“請徐老爺園子裡坐。”
等徐延祚在園中盤桓,玩賞臘梅時,何長史已將藥方專送宮中。慈禧太后有旨:凡是方子中有大寒大熱,關於生死出入的要緊藥,要先送宮中看過。鹿茸召稱為“大補真陽要藥”,何長史當然不敢造次。
上午送方子,近午時分就有了迴音,慈禧太后聽了莊守和之流的先入之言,不但不準用這張方子,而且認為徐延祚輕用狼虎藥,過於膽大,會出亂子,傳旨不準再延徐延祚為醇王治病。
徐延祚那知片刻之間,榮枯大異。第二天一早依然興致勃勃地,穿戴整齊,靜候醇王府派車來接。直到日中,音信杳然,心裡倒不免有些嘀咕,莫非鹿茸衝酒這味藥闖了大禍?
這樣想著,深為不安,趕到醇王府一看,門前毫無異狀,便向門上說明,要見何長史。
何長史不見。回話的帶出來一封紅包,內裝銀票一百兩,還有一句話:“多謝徐老爺費心,明天不必勞駕了。”
六八
“好好兒的,不叫徐延祚看了,”皇帝困惑地問翁同龢:“這是為什麼?”
翁同龢也聽說了,是鹿茸上出的毛病。他頗為徐延祚不平,然而也不敢違忤懿旨,唯有默然。
“我的意思,仍舊應該服徐延祚的方子。”皇帝又問:“你今天去不去醇王府?”
“臣無事不去。”
“明天去一趟!”
“是。”
銜命而往的翁同龢,三個月來第一次見到醇王。他的神氣,不如外間所傳的那樣兇險。目光相當平靜,手指能動,說話的聲音很低,舌頭僵硬,有些不聽使喚,但整個神情,只是衰弱,並無“死相”。翁同龢是懂醫道的,心知這就是徐延祚的功效。
“近來好得多了!”翁同龢問道:“王爺看,是服什麼人的藥見效?”
“我竟不知道是誰的藥好?”
聽得這樣說,翁同龢心裡明白,徐延祚表面上受到尊敬,其實深受排擠,為醇王診脈的不止徐延祚一個,御醫冒了他的功,所以醇王不知道誰的藥有效。
因此,他很見機地,暫且不提徐延祚,只問:“睡得好不好?”
“稍微能睡一會。”
“能不能吃湯飯?”
“吃不多。”
“也……,”翁同龢看著他的腿說:“能起來走動嗎?”
“走動亦不能暢快。”醇王嘆口氣說,“不想一病至此。前一陣子,我自己都絕望了,這兩天好一點。”說著,張口微笑,露出陰森森的一嘴白牙,但精神愉快,卻是顯而可見的。
翁同龢亦很安慰,想了一下,決定照實傳旨:“皇上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