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雄說:“你能不能設法阻止他?”
我看著高雄:“為什麼?他都答應校長了。布朗先生也見過他了。我也勸過他了。”
高雄說:“可是,我有不好的預感。”
我站了下來。
高雄跟著我也停下了腳步。
他從懷裡掏出你給他的那個信封。
我說:“這是什麼?”
高雄說:“他打電話叫我過去,把我墊付的醫療費什麼的,都還給我了。他把我給他借閱的書,也全都還了。他說,離開之前,還是了結清楚比較好,這樣,他走的時候,心裡就沒有牽掛。”
高雄沒有說你把我託付給他的事情。
我說:“我心裡也很不安。那天我看到布朗先生的小女兒一直在盯住他看,眼神特別犀利,就像尖刀一樣,而他也有強烈的感覺。他心裡有波動。”
我說:“那天我很不放心,就約他在值班室見面,我當面勸說過他不要去比賽了。可他說,學校這麼鄭重地拜託了他,現在說不去,未免太失禮了。”
高雄說:“小女兒?尖刀?”
我說:“肯定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的,我從來沒有看到過有小女孩會用那樣的目光盯住別人。”
高雄深深地嘆了口氣。
他說:“也許,我們都再試一次?”
我說:“沒用的。我太瞭解指導了。他決定要去做的事情,是不會受到別人的影響的。”
我說:“我能感覺到他的心意。不知道什麼原因,他心裡堅定地認為,自己應該去打這場比賽。哪怕這是此生的最後一次,他也無怨無悔。”
高雄說:“那麼,在比賽的時候,你要用心看著他,視線不要離開他。”
我點頭。我說:“我的視線不會離開他的。”
我本來想說:“除了他,在這個世界上,我已經沒有什麼想要看的東西了。”
但是,話出口之前,我把這一句吞了回去。
我不想讓高雄產生聯想:他也屬於我不想看到的東西之列。
這樣,對他太不公平了。他幫了你,幫了我們那麼多。
(五)
放下鋼筆。你端坐在桌前,看著剛剛寫完的信紙。
你舉起自己的雙手,看到它們一直在輕微地顫抖。你努力了幾次,沒法停止這種神經性的顫抖。
你把手放了下來。
你看著書桌那頭的墨水瓶。瓶裡的墨水,基本上用完了,只留下淺淺的一層底子,已經不夠再灌注一次的了。
你收攝心神,全神貫注地看著那隻墨水瓶。
房間裡一片寂靜。
突然之間,砰地一聲,那隻墨水瓶彷彿被子彈擊中,瞬間就解體四散了。碎片散落在書桌上。一小灘墨水流了出來。
你在心裡對我說:“心心。希望你有一天也能做到。希望你明白,每一次命中標靶,我們都是用的心的力量,而絕非臂膀和子彈。希望你終有一天,能夠明白這個真相。”
你在心裡對我說:“不用子彈,不用手臂,也不需要槍,我們也同樣能夠擊中標靶。”
第七百五十章 牽手
(一)
“任何突如其來的死亡前夕,永別的時刻總是平淡無奇。”
星期四的下午。
那一天,我的職責是穿著校服,站在場地的門口迎賓,負責引導來賓就座。
我站在那裡,當天故事裡所有的角色都從我身邊經過,走到了場地裡。
校領導、教導主任、教務處處長、布朗一家、汪指導、任課老師們、隊友們、同學們。他們一一經過我身邊,進入了場地。
他們對我來說,只是劃過天際的流星而已。
我只是在等著你的出現。等著學校派去接你的車子到達。
我等著你,最後一次抵達我的生命。
我看到成校長的車子遠遠地向訓練場駛來。
車子在我面前停了下來。車門開啟了。
我看到你。你穿著我們第一天相遇時穿著的那套運動服。因為你已經消瘦了那麼多,這套衣服現在看起來沒有以前那麼熨帖合身了,顯得有點空蕩鬆垮。
柴老師先下來,繞過來,幫你開啟了車門,然後他招呼我過去幫助你下車。他自己先跑進場地去通知大家你已經來了。
你動作緩慢地從車上下來。你的雙腳落到地面上。你扶著車門站了一小會兒,確保自己站穩了不會摔倒。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