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不覺間低下了頭,恍惚似看到翠玉軒前,蕭寶溶扶了蓮池闌干,喝得玉山將傾,卻又萬般無奈地將酒盞擲於池中,沉鬱的嘆息幾將他淡色的身形溶在月影之中……
當時他一定非常難受吧?難受到連端木歡顏這個盲眼之人都覺出了他深沉的悲哀,舍下了以母親迫他出世的嫌隙,伴我住到這山中,又這般為他辨白解釋。
溼潤潤地低下眼睛,我問道:“先生前幾日怎麼不和我說起?還有,三哥自己……也不曾解釋過。”
莫相逢,柔情總成空(一)
“惠王視公主如珠似寶,讓公主淪落到魏人手中受辱,已是他畢生憾事,早對公主心疼之極,又哪裡捨得公主再為自己未來擔憂難過?便寧願公主有個可怨之人,還可稍稍紓解心中憤懣。”他笑了笑:“至於我,若是前幾天在公主氣頭上解釋,公主能這麼平心靜氣地聽著麼?”
我自知脾氣一向暴躁,撐著額默然良久,問道:“剛你見到我三哥了麼?聽說他憔悴了些。”
端木歡顏覺出我語氣柔軟下來,微微笑道:“蕭彥手提數萬雄兵駐於京畿附近,譬如虎狼伺於門前,加上惠王府家宅不寧,他怎能不憔悴?”
“家宅不寧?”
“公主便是惠王最親近的家人,公主任性,將會令惠王如鯁在喉,咽之不下,坐立難安。請恕在下直言,公主如今所為,著實令親者痛,而仇者快。”
我心緒愈發煩亂,想起蕭寶溶的難處,我的委屈倒覺少了許多,可卻不由為蕭寶溶和我們的未來擔心起來,不由喃喃地問道:“那麼依先生之見,我目前應當如何?”
端木歡顏摸索著將一枚棋子落下,低聲道:“在下也不知應該如何。在下只知,若公主不能與惠王一心,就如這盤棋局,本來勝負未分的雙方,因為白子自堵棋眼,自亂陣腳,給予了黑棋可乘之機,立時處於必敗之局。”
我並不懂棋,縱橫的棋局在我看不過是滿天的星斗繚亂,並無多少章法可循。
但我至少已明白,蕭寶溶還是最疼我的三哥,與我一損俱損,一榮俱榮。
或者應該說,有蕭寶溶的權勢地位,才有文墨公主的尊榮,離了蕭寶溶,我不過是個任人欺負的可憐女子罷了。
如果不是他,我將永遠是魏營中那個低聲下氣的寶墨姑娘,行屍走肉般夜夜忍受仇人的凌辱,再怎麼切齒痛恨,也等不到我想要的天明。
我慢慢立起身來,望著傍晚依舊燦金熾熱的陽光,許久,才說道:“我想,我應該懂了吧?我不會離開三哥,我會幫著他,哪怕……”
哪怕到逼不得已時,我當真得心不甘情不願地接受和蕭彥那樁荒誕的親事。
前提是,蕭寶溶依舊是最疼我的三哥,給我一個終將自由的承諾。
是什麼時候起,我和蕭寶溶都已失去了抉擇的權利,不得不聽從命運的擺佈,隨波逐流地生活下去?
我不甘心,真不甘心。
我發誓,我們所有的失去,都將是為了擁有。
------
天色將暮,蕭寶溶還未回到別院來。
我既然不再抱怨他,又不知他和母親這麼久在商議著什麼,便盼著他快些回來和我說說話,順便問問可不可以和他一起下山回府去。山上雖涼快些,到底寂寞,我又沒了以往那拿著下人當箭靶子的玩樂心情,更覺呆不下去了。
站在院門前向上清寺的方向望了許久,還不見蕭寶溶的身影,我便想走過去瞧瞧。
小惜道:“這會子已經不早了,山路難行,何況王爺只怕也快回來了,公主就再等一會兒吧!”
我轉念想著,帶上七八名侍衛特特去查探,倒像是巴不得要見他,跟他賠罪似的。
撇一撇嘴,我嘀咕道:“誰說我要去上清寺了?我不過想到那邊竹林裡坐坐罷了。你們去把我的琴搬來,趁著這會子天氣涼快,我到那邊林子裡彈會兒琴。”
小惜等人但聽得我想學琴學畫什麼的,一向應得飛快,聞聲立刻奔回去,拿了七絃琴過來,伴著我走入竹林,左右一打量,將琴放到了一處特地安放的平整山石上。
我見著那山石,再回眸將四下一望,心底猛地一抽搐,如某處瘡口驀地給挖開了般疼痛起來。
小惜見我神色異常,已急急問道:“公主,怎麼了?”
我勉強笑道:“沒事,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們都到林外去守著,如果三哥來了,就過來告訴我。”
小惜等人應了,拿了茵席鋪在山石旁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