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坐,又將周圍打量一番,確認沒什麼危險,方才退了出去。
她們也多心了,這片竹林就在別院外,林外石徑每日有侍從來來去去,何況整個山頭早已封住,哪裡會有外人闖入?
而我,忽然便沒了彈那《梅花三弄》表明自己有多麼堅強無懼的心情。
坐於琴邊,我用手指緩緩滑過眼前山石,悵然而嘆。
當初,那個眉目秀致美好的少年,便曾莫名其妙地失了心,在這裡徘徊等待,只為想弄清,當我知道他在等待時,會不會出來找他;他也曾怕我生氣了不再理他,在這裡等了整整一夜,淋了一身的雨。
這塊山石……
他曾擁抱著我,在這裡倚坐著,親吻著,對著竹海青山,說著我們以為真的可以實現的海誓山盟。
他說,我不許和別的男子在一起,否則,他不要我;
我說,他不許和別的女子在一起,否則,我不要他。
他還說,他會一輩子待我好;
我還說,要帶他回家,一直和我在一起……
超越自己身份所許下的海誓山盟,原來只是天邊的流霞,連美麗也不過一瞬。
自以為珍貴的一切,不論是家世還是愛情,原來都是隻畫了美妙風景的薄紙,經不起那朝來寒雨晚來風,頃刻便破了,顯出不堪入目的一地敗絮。
了無節奏地勾動著琴絃,我低低地笑:“什麼都是假的!什麼都是假的!”
只有權勢是真的,只有擁有權勢地位,才能左右別人的生死,否則,就註定只能為別人所左右。
生死,愛情,幸福,都不過是上位者手中可以隨意撥弄的玩物;拆分零割的痛苦,不過是上位者感慨欣賞的笑話。
“什麼都是假的麼?”身後忽然有人冷冷淡淡地問。
莫相逢,柔情總成空(二)
耳熟的男子口音,微覺當日的清醇純淨,卻如雷聲般驟然炸響在耳邊,將我震到動彈不得,只有用力到中途的手指,緊張地猛然一摳,但聽“嗡”地一聲,琴絃已斷,手指上劃過一道細長的血痕,慢慢滲出殷紅。
我卻已覺不出疼痛,只是渾渾沌沌地自問,是錯覺麼?是幻聽麼?那個聲音,怎麼也不該出現在這裡!
身後已聞得略嫌粗重的呼吸聲,溫熱溼潤的鼻息,近在咫尺地撲在脖頸間,讓我只想回頭,回頭看看來的是不是他;偏又不敢回頭,只怕回過頭來,便驚破了瞬間的七彩幻夢。
肩膀被搭住,那隻手開始有些顫意,漸漸有力,將我的肩胛骨牢牢扣在掌中,似乎再一加力,便可將我的肩骨生生捏碎。
“阿墨,為什麼不回頭看我?”
依舊是那聲音,強自壓抑的低沉,帶了危險的溫柔,讓我透不過氣,卻再止不住淚水。
肩頭傳來的疼痛讓我意識到這當真不是一個夢,我不成音調地喚了聲“阿頊”,轉過頭,張開雙臂,猛地攬住那結實有力的腰線,投到他的懷中。
肩膀上的力道鬆動了,我抬起淚濛濛的眼,對上了阿頊冷冽如冰的面龐。
依然是俊秀清好的面龐,瞳仁的顏色極深,縈一抹很輕的墨藍,緲若煙靄,隱了晶瑩的水意,看不出是含恨的淚光,還是清冷的冰氣,只是在終於與我對視時,緊繃的面容忽然被扯碎般扭曲,連一貫柔和的眉梢眼角也給揪著般痛楚起來。
“你……你哭什麼?朝秦暮楚,風流快活,你還有哪裡不滿意的?”恨恨的話語,吐字如刀:“拿你家的金銀珠寶去,買上幾十個幾百個漂亮男子陪你都成!”
“我沒有……”我哭得越發厲害,只將他摟得緊緊的,叫道:“那段時間我不在京裡……”
“不許哭了!”阿頊忽然惡狠狠打斷我,話音間卻拖了濃重的鼻音。沒等我回過神來,他便將我抱緊,狠狠咬在我的唇上。
我嗚咽著叫出聲時,唇舌之間,已被他用近乎粗暴的親吻堵住。
他的胸口起伏得很厲害,身體也在顫抖著,熾熱的親吻中含著無法把握的悸動與驚痛,喉間斷斷續續,盡是壓抑不住的哽咽。
他很委屈,我知道他很委屈。我失信於他,我欺騙於他,我用些阿堵物去侮辱他,足夠重重地傷害這個質樸乾淨的美好少年。
他雖然傻,可又驕傲,又倔強。
他是我喜歡的阿頊。
我攬緊他的脖子,努力地回應他的親吻,由著他慢慢俯下身,將我按於地間的茵席上,重重覆上我的身體。
有過魏營那許多個夜晚的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