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帶跌從馬背上摔下來,一下子伏倒在地,泣聲喊道:“殿下,殿下留步!墨妃娘娘讓奴婢傳一句話給皇太弟殿下……”
“什麼話?”
拓跋頊的心猛地揪了起來,猜到了什麼,又慌忙自己否認。
但輕羅很快幫他確認。
她失聲叫喊:“娘娘說,皇上要殺她!”
拓跋頊吸一口冷氣,頭痛欲裂。
身畔有謀士扶住,安慰道:“這不關殿下的事。皇太弟身在儲位,墨妃娘娘又身份特殊,殿下還是迴避得好……何況,不過是墨妃娘娘自己的猜測而已!”
可除了墨妃的猜測,還有他自己從未有過的心慌和不安。仿若胸腔忽然開啟,有人伸手探入,握住了血淋淋的一顆心,狠狠地揉捏著。
奔來的近衛同樣地一臉慌張,在他跟前叩頭回稟:“末將也怕墨妃偶爾淘氣,又在誆人,特地叫人到重華殿和瓊芳閣打聽。據說瓊芳閣中人人驚惶,亂作一團,而重華殿的管密,正派人前往太醫院取藥……”
他的話未了,只聽一聲抑住高音的嘶吼:“回城!”
以劍客最迅捷的速度路上馬背,拓跋頊策馬揚鞭,如離弦之箭,衝向青州城。
其他人愣了一會兒,才記得拉起地上那驚得忘了哭泣的輕羅,飛快地上馬,追向拓跋頊。
剋制不住放縱情感的人是他,為什麼拓跋軻想殺的又是蕭寶墨?
他每次想救她,為什麼每次都害了她?
皇兄,我放手,只是為她能平安,能喜樂。
我可以讓她恨我入骨,只願你能視她如掌上明珠。
終歸,還是我天真了麼?
終歸,還是我一廂情願麼?
這天,是晴朗而明媚的天氣。
淡金而透明的陽光,灑落到浮一層墨藍的眼眸時,不知怎地就突然地闇昧起來,絲絲縷縷,漸漸凝成可以看得到的晶瑩。
他騎著馬衝入了行宮,甚至逾矩衝入了兄長的後宮。
竟然,還是晚了。
踹開瓊芳閣,一地的哭叫人群中,他看到了他的阿墨。
那個曾經生龍活虎將他打得頭破血流的美麗少女,一身潔白的衣裳,安靜溫柔得如即將從天邊飄過的流雲。
星眸微啟,遊移著找不到焦點;指觸冰涼,久在雪水中浸泡過的冰寒蒼白。
已毫無生機的少女,居然還記得送他一縷發,並含著淚,微笑著向他求證:“如果有下輩子,我要你做我唯一的男人,你也只許有我一個女人……好不好?好不好……”
“啊……”那一刻,拓跋頊的淒厲慘叫響徹雲宵。
他千般萬般地辜負她,她卻說,要他做她唯一的男人;
他一次一次地傷害她,她卻說,只許他有她一個女人。
柔軟捧住他面頰的冰涼雙手無力垂落時,拓跋頊緊擁著他的阿墨痛徹心肺,痛哭失聲。
人前強撐了四個月的堅強面容,忽然隨著眼中淚水的縱肆傾出而分崩離析,脆弱得如那日被阿墨扯斷了水晶簾。拆去所有的掩飾,只有零落一地的透亮珠光。
好,好,當然好。
吾心同卿心,唯願長相守。
可我不要等下輩子。
從去年春天相山分別,我的天空已失去了顏色;
從發現你成了兄長的墨妃,我的世界已陷入了扭曲。
如果再讓你因我而死,憑他甚麼九五之尊,憑他甚麼力拔山兮,憑他甚麼通天之材,這錯亂顛倒的世界,誰還能擺得正?
輕羅哭花了臉,不顧身份的拉扯著拓跋頊的袖子:“殿下,救我們娘娘,救我們娘娘啊!”
他當然要救。
“阿墨,撐住,撐住……”小心地擦去那美麗蒼白的面容上流溢著的黑血,他從荷包中一枚如雪似玉的滾圓藥丸,迅速嚼碎,捏開蕭寶墨的唇,也不管有著多少人圍在四周,便將藥一口一口深深度入蕭寶墨嘴中。
他師從鳴鳳先生慕容采薇在薄山學藝五年,出師之日,慕容采薇見他雖是穎悟過人,性情卻不改淳厚純良,恐他為人所乘,遂贈給他幾粒極珍貴的保命急救玉丹。其中有兩粒,便有解天下百毒的功效。
蕭寶墨中毒已深,又是宮廷配製的劇毒,未必在可解的百毒之列。
可拓跋頊已找不到一個讓自己放棄的理由。
便是蕭寶墨已經死去,他也不會再放棄,再放手。
抱起蕭寶墨,拓跋頊瘋了般向外衝向太醫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