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俱是他悲摧得難以自禁的哽咽,黯淡了春日的花影繚亂,“阿墨,我是你的阿頊,永遠都是……不管你變成怎樣,阿頊永遠都會要你,要你快快樂樂地活著……”
百年松柏深深掩映,這行宮的一方天空似乎暗了。綠沉沉,灰濛濛的氛圍,如巨鍋般即將傾扣下來,以萬鈞之力,將宮中萬物淹沒於它的淫威之下。
宮中各式各樣的窺探目光,他再也注意不到。
縱然還會有人傳開流言,還有人在幸災樂禍看著笑話,又能如何呢?
把整個天下壓在肩上,都不及懷中女子明淨憨傻的微微一笑。
他只想看到他的阿墨,在曾經屬於他們的春天裡,向他微微一笑。
他是她嘴上沒毛的半大小子;她是他什麼都不懂的小丫頭片子……
5.拓跋頊番外:浮槎恨相逢之絕救(三)
“救人!”
面色和衣衫一樣雪白的女子被放於榻上,拓跋頊一貫溫和的面龐已經扭曲,一群唯唯諾諾的太醫卻遲疑不敢上前。
“救人!”
拓跋頊再次厲喝,不敢去觸碰那彷彿快要消溶的女子,只將所有的猙獰和驚怖,對向了跪在地上畏縮不前的太醫。
“回皇太弟殿下……她的藥酒是……是皇上賜的……”
話未了,一道寒光閃過,回話的太監慘叫一聲,捂著肩膀弓下腰去。
拓跋頊清俊的面容異常陰戾,身體微微顫著,但握住寶劍的手還是一慣穩定,劍尖的鮮血瀝瀝滴下,反射著拓跋氏作為草原武者特有的兇悍和嗜血。
他冷冷說道:“本王不想再說第二遍!即刻救人!皇兄那裡追究,自有本王承擔!”
劍光閃動,似又要逼向行動最遲緩的太醫。
滿額汗水,太醫們再不敢怠慢,急急取了藥箱銀針,圍了蕭寶墨施救。本書最新免費章節請訪問
拓跋頊唯恐他們不盡心,握了劍在一旁監視著,壓低了聲音叱道:“如果救不下來,本王要行宮所有的太醫為她殉葬!”
他從小便身份尊貴,無人不知他是魏帝唯一抱在懷中養大的幼弟,如今又冊了皇太弟,即便目前所做之事是抗旨,拓跋軻也未必會拿他怎樣,更別說殺幾名太醫了。
太醫們交換了眼色,很快便決定絕對不吃眼前虧,先行救人要緊。
拓跋軻行事冷靜,很少遷怒於人,傷及無辜;而拓跋頊目前便已失了理智。
相對而言,後者更是招惹不得。
幾次催吐灌藥,蕭寶墨更是臉色青白,唇色青紫,要不是銀針紮下,尚有黑紅的鮮血自落針處溢位,再看不出她還是個活人。
“怎麼樣?”拓跋頊終於忍耐不住,顫聲發問。
他的瞳仁格外清瑩,看不出是因為悲傷,還是恐懼。
太醫小心地擇著字眼:“殿下,微臣一定盡力,盡力!不過墨妃娘娘中毒委實太深,雖有某種奇藥一時壓制了毒性,但方才催吐毒物時,已將那解毒的藥一併催吐了。加上娘娘素來單薄,元氣不足,只怕臣等來未及將毒解去,娘娘便……便支援不住了。”
拓跋頊蹲跪在榻畔,低低地喚:“阿墨!阿墨……”
那般靈動刁蠻的丫頭,已經連瞪他一眼的力氣也沒有了。
或者,以後連再見她一眼,也成了奢望了。
指觸下,往日如雪的面龐青玉般半透明著,雖是柔軟,卻已涼得怕人。
他默默取了荷包中剩餘的丹藥,依舊咀嚼得碎了,捧了蕭寶墨的臉,一點一點,哺餵到她的口中。
太醫明知這種行為也不單大不敬了,連誅九族的罪名都得擔上。
可惜他唯一的親人,就是當今的大魏皇帝。
所以,他們也只是噤若寒蟬,非禮勿視地低下頭去,只是額上的汗,並沒有因為暫時停下緊張的搶救而減少。
看到了太多不該看到的,同樣是取禍之道。
除了懷中垂死的人兒,拓跋頊早已看不到其他。
專注地一口口哺餵時,她唇上的涼意慢慢將他的唇也浸潤得涼了,鹹澀的血腥味蔓延在兩人的口腔內,陌生而令人驚懼。
她的舌尖還帶著一絲溫熱,卻無法再回應他一點半點。
他已將藥汁和著水深深地送入,卻感受不到她的吞嚥,不由更緊的擁著她,含糊不清地喚她的名字,“阿墨……阿墨……”
泊在濃睫中的淚水,將他墨藍的瞳仁淹透,變作純然的漆黑,夜空般見不到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