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倒了,砸在炕上。老鄉趴在炕沿下,大老爺們都嚇得直抖,我們說沒事,別怕。
槍炮響後不到3個小時,傷員就下來了。我們那兒是個臨時包紮所,傷員從前線送來,處置一下,再由擔架隊或大車送到後方醫院去。
我和曹華負責5間房子的30多個傷員。她是遼源人,17歲。宣傳隊還有個遼源人,叫伊楓,16歲,她倆還有點親戚。還有兩個15歲的女孩,北京通縣的。
地上鋪的稻草,傷員排一溜,我和曹華給喂水、餵飯、接尿。傷員流血多,口渴,醫生又不讓喝水。有的就喊“撒尿”、“撒尿”,沒等你接完,搶過去就喝了。
最可怕的是眼球震出來的,送炸藥炸地堡震的,在臉上耷拉著,曹華嚇得扭頭就跑。我說你快去喊醫生,快點。她可能幹了,唱歌也好,就是膽小。
有人耳朵震聾了,人也懵懵懂懂的,站起來亂走,把傷員踩得嗷嗷叫。我和曹華摟腰抱腿的,怎麼也抓不住他,拼命喊:來人哪!來人哪!
一個排長招手讓我過去,問我什麼地方人,多大了,哪年參軍的。又告訴我他是哪裡人,家裡都有些什麼人,想回去看一眼,挺清醒的,一會兒就死了。我和曹華舉著油燈,渾身都看遍了,也沒發現哪兒有傷。從一保臨江開始,中等以上規模的仗,我們就幹這個。開頭那眼淚流的呀,後來見得多了,心就硬了。可看到這種場面,淚水還是撲簌簌直流。
那時我們就說擔架隊怎麼還不快來呀?快點送去醫院,好多救活幾個呀!
我們宣傳隊最慘的一次,是在雷州半島海康縣,南下後就叫文工團了。到個村子宿營,女人愛乾淨,都到村邊小河洗衣服、洗頭、搓身子。突然飛來架敵機,俯衝掃射,傷亡20多人,河水都紅了。尚青、王惠倒在河裡,高峰、丁強在河邊樹下,坐那兒犧牲的。丁強演老太太那才好呢。高峰是女高音,唱得好,長得漂亮,可受部隊歡迎了。她是錦州義縣人,官兵叫她“義縣之花”,是我們文工團的頭號明星。
(鄭需凡老人說,聽說“義縣之花”她們犧牲了,官兵都紅眼了。那架敵機也夠猖狂的,轉一圈兒又回來了。大家早準備好了,輕重機槍、步槍一齊對空射擊,把它打下來了,飛行員也活捉了。若不是我們攔著,非把那飛行員揍死不可。)
我和曹華、伊楓在屋裡收拾內務,出去晚了,不然也是非死即傷。
那麼多活蹦亂跳的人,一下子就沒了,現在夢裡還經常在一起行軍,一起跳呀唱呀。
尚青是通縣人,家裡挺有錢,胖,南下時兩腳打泡不說,大腿根磨得那個樣兒呀,不出血,光淌油。她要強,從不說軟話。後來磨鍊出來了,也幫著體質弱的同志背東西。而那兩個15歲的小女孩,永遠是大家的關照物件。
團長金月,12歲參軍,“三八式”。行軍走不動,大家輪換著背,睡覺尿炕,大家給她烤衣褲。118師醫院院長孫保成,10歲出頭和父親一塊參加紅軍,爺倆晚上一個被窩。他爸打鼾,像打雷似的。開頭認生,讓爸摟著,後來不幹了,受不了那鼾聲,大家搶著摟,行軍也在大家背上。
北平入伍的張谷,是大學生,又瘦又高,卻最能摔跤,平光光的路上也摔。過江後下雨路滑,一天能摔兩打,經常鼻青臉腫的,瞅著可憐。
我愛睡覺,走著走著就睡著了,還不掉隊。有時部隊停止前進了,我還走,撞上前邊的人就倒了。後邊那人也都乏得透透的,似睡不睡的,一個個也都絆倒了,倒是不會傷人。
走路能睡覺,行軍、休息兩不誤,在連隊那就太好了,文工團就不大行,得背臺詞呀。那時演的那些節目,許多都是在行軍路上背下來的。
沒有人不羨慕我這雙腳的,不出汗,也不打泡。汗腳在東北可遭罪了,許多凍壞的都是汗腳。張谷、尚青這些新兵南下時,那腳沒有不打泡的。我參軍不久,就跟部隊撤退,從安東走到通化,什麼事兒沒有。文工團就團長金月有匹馬,不是馱東西,就是馱病號。別說火車、汽車了,我連馬車都沒坐過,馬尾巴也沒拽過。有人說我天生就是當八路的命,尚青最羨慕我這雙鐵腳板了,說你這腳是怎麼生的呀!
腿腳再好,女人的特殊生理現象是一樣的,而且誰也幫不了誰。
遼瀋戰役最後一次過大淩河時,河邊都結冰碴了,有人正來例假,就那麼趟過去。
南方那天像漏了似的,有時十天半月也見不到太陽。成天在雨裡淋著,大休息吃完飯,找個高點的地方再睡一會兒。到了宿營地,有時是不便打擾老百姓,有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