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來的奢侈品,依然布衣茅屋,蕭然如故。一次出門,乘著弱牛笨車,恰逢顏竣的“儀仗隊”耀武揚威地鳴鑼開道,立即閃到路邊。他對兒子說:“吾平生不喜見要人,今不幸見汝!”顏延之一天早晨去看兒子,見賓客盈門,顏竣還在高臥未起,顏延之大怒說:“汝出糞土之中,升雲霞之上。遽驕傲如此,其能久乎!”後來,顏竣無大過而被禍,還真是驕寵以致滅身。
清雅之士
清水煮活魚,味之上品者也。如果雨夜,面前有這麼一碗湯,酒盅裡還有一些燒酒,那就太好了,一直呷到微醺,雨卻在外面淅淅瀝瀝,直到天明。清雅之士對生活的理解不出其右,清淡得近乎枯寂。但和頹廢卻是不同的,就像竹葉疏落,竹幹卻是筆直。“繩墨自矯,以備世之急。”莊子說。
東魏權臣高歡禮聘儒生盧景裕當家庭教師,教授諸子。有刁難者對盧老師的學問提出質疑,甚至大聲厲色,言至不遜,而盧景裕神采儼然,風調如一,從容往復,無跡可尋。性清靜,歷官屢有進退,無得失之色,弊衣粗食恬然自安,經日端嚴,如對賓客。
我讀史書,極喜遇到這樣的人物,即如雨打在暗夜的水泥地上,枕上聽來亦是可喜。
陶弘景博學多藝能,好養生之術,仕南朝之齊,後棄官隱居茅山。梁武帝蕭衍年少時和他就有交往,及即位,恩禮甚篤,每得其書,焚香虔受。屢手敕招之,陶弘景不出。國家每有吉凶征討大事,無不先諮之,月中嘗有數信,時人謂之“山中宰相”。
想起莊子的一句話:“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內外之分,辯乎榮辱之境,斯已矣。彼其於世,未數數然也。”並不急急於功名,只做認為當做的事,韜光養晦也好,和光同塵也好,潛龍勿用也好,總之是知足本分,簞食瓢飲。
後趙石勒既滅王浚,王浚的那些老部下,爭相去巴結石勒,饋賂交錯。唯獨前尚書裴憲、從事中郎荀綽這二人傲性不來。石勒很生氣,把他們找來,責讓說:“王浚暴虐,孤滅他是正義的,諸人皆來慶謝,就你們二人不來,什麼意思,想找死嗎?”對曰:“我等世仕晉朝,吃晉朝俸祿,王浚雖是大老粗一個,但還是晉之藩臣,奉晉朝正朔,所以我等追隨他,不敢有二心。明公如果不修德義,專事威刑,那我們只有甘願受死的份兒,沒什麼好說的。”說完,兩人扭頭就走。石勒連忙把他們追回來,趕緊賠不是,待以客禮。王浚的那些老部下,個個家貲鉅萬,唯獨裴憲、荀綽止有書百餘帙,鹽米各十餘斛而已。石勒說:“吾不喜得幽州,喜得二子。”
第二章 治亂因緣(21)
如此人臣,何代無之。劉宋末年,權臣蕭道成篡位,卻搞起禪讓的花樣。禪讓當天,朝廷百官都來捧場,唯獨侍中謝朏一人在那美好的日子裡砸場。
那天恰好謝朏當班,按侍中的職責,當解下宋順帝的璽綬,上奉蕭道成。當吉辰到時,謝朏卻假裝不知道,看見傅詔盯著他看,反問說:“有什麼事?”傅詔說:“解璽綬授齊王。”謝朏說:“齊王有他自己的侍中。”於是把枕頭拉過躺下睡覺。傅詔替謝朏擔心,讓他裝病。謝朏說:“我沒病,怎麼裝!”遂朝服步出掖門,登車還宅。
陳嬰母與王陵母
陳嬰在秦末時是東陽縣的令史,平素為人誠信而嚴謹,很得人心,稱為仁厚長者。陳勝王一舉旗,東陽縣也呼啦響應,聚眾兩萬多人,殺了縣令,公推*陳嬰為王。陳嬰回去跟母親商量。母親告訴他說:“自打我嫁進陳家,沒聽說你們祖上有出過王侯將相的,現在突然得此大名,是一件很不吉祥的事。不如找一個人投靠,事若成功,憑軍功也可以封侯;事若不成,也很容易逃跑,別人也不會注意到無名小卒(‘非世所指’)。”
這就是嬰母著名的頂缸論。陳嬰因此不敢稱王,對擁戴他的那些人說,項氏家族以世代為將有名於楚,現在要想舉大事,沒有一個得力的將領是不可能成功的,我們投靠項家,一定能夠把秦滅了。其眾從之,以兵屬項梁。
陳嬰一直追隨項羽,漢高祖四年,項羽自刎,歸屬劉邦。因為平定自立為王的壯息,有功,封堂邑安侯。
王陵和劉邦是同縣人,且是拜把兄弟,史書上說“高祖微時,兄事陵”。可是王陵這人革命覺悟不夠高,待劉邦攻入咸陽,事業有點氣候時,才在南陽地區召集了數千人,卻不肯跟從沛公。楚漢戰爭開始之後,才歸屬漢王。劉邦因之讓王陵趕快派人把太公、呂后接來。項羽卻搶先一步得到訊息,在陽夏(據胡三省,夏音賈)一帶阻擊王陵,劫了太公、呂后,同時落入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