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車站,皮特欠身進入一輛出租汽車,沿著河灣旁的狹窄馬路來到臨海的一座小屋子前。他付了車錢,走進爬滿藤蔓的大門,穿過兩邊栽著玫瑰花的小路。敲了敲門,應聲而出的是個姑娘,紅色的頭髮梳得整整齊齊,一對紫羅蘭色的有趣的眼睛,溫柔的語聲略帶蘇格蘭口音。
“早安,先生。”
“早安。”他微微點頭說,“我叫德克·皮特……”
“噢,是的。桑德克海軍上將的電報說你就要來了。請進吧。海軍准將正在盼著你。”
她穿著一件合身的白外套,綠色的羊毛衫和顏色相配的裙子。他跟隨她走進起居室。房間溫暖舒適,壁爐內火光熊熊,皮特要是事先不知道房主是退休的海員,也能從室內裝飾上猜出來。每個架子上都放滿了船隻的模型,四壁掛著有名航海艦艇的畫片書櫃。在面對著海峽的窗戶前面架著一個黃銅大望遠鏡,還有船上的一個舵輪,長期的操作已經使舵輪的木頭閃閃發亮,立在屋子角落裡,好象等待哪一個早巳被遺忘的舵手來扳動它。
“你的樣子好象一夜沒有睡好。”那個姑娘說,“要不要吃點早飯?”
“禮貌叫我謝絕,可是肚子咕嚕咕嚕的要我接受。”
“美國人是以胃口大出名的。你要是打破這個神話,我倒要失望了。”
“那麼我就盡力維護美國佬的傳統吧,小姐……”
“請原諒。我叫桑德拉·羅斯,船長的曾孫女。”
“我想,是你照顧他吧。”
“能照顧的時候就照顧。我是布里斯托爾航空公司的機上服務員。我上班的時候,就由村子裡的一個太太照看他。”她請他從走廊上走過去,“在你等著吃早飯的時候,最好還是和老爺爺聊聊。他很老很老了,可是他非常想聽——他急於聽到你們努力打撈泰坦尼克號的一切情況。”
她輕輕敲敲門,又推開一條縫:“海軍准將,皮特先生來看你了。”
“好。”一個人粗聲粗氣地回答說,“在我觸礁沉沒之前,讓他進來吧。”
她站在一邊,皮特走進了臥室
大英帝國高階爵士、海軍勳章獲得者、皇家海軍預備役、海軍準特約翰·比加洛爵士(已退休)斜靠在船上臥鋪式的床上,用他那深凹的藍眼睛,那屬於另一個時代的、睡夢中一般的眼睛打量著皮特。頭上的幾縷頭髮和鬍鬚一樣白,臉上顯出久經海上風吹日曬的紅潤氣色。他穿著一件破舊的高領汗衫,裡面穿的象一件狄更斯式睡衣。他伸出的那隻粗糙的手,結實得如同岩石一股。
皮特握著他的手,對他有勁的握力感到驚奇:“這真是十分榮幸,海軍准將。我經常讀到你從泰坦尼克號脫險的英勇事蹟。”
“那都是胡說。”他咕噥著說,“我在兩次世界大戰中都受到過魚雷的襲擊,在海上漂流過,可是誰一問起來,全是關於泰坦尼克號沉沒那天夜晚的事。”他朝著一把椅子做個手勢:“別象初次航海、嘴上無毛的小夥子那樣站著。坐下。坐下。”
皮特遵命坐下了。
“你跟我談談那條船的情況吧。經過這些年,船成個什麼樣子了?我在船上做事的時候還是個年輕人,可是我還記得它的每層甲板。”
皮待把手伸進外套前胸口袋裡,把一包照片交給比加洛:“這些照片也許能使你瞭解這條船的現狀。這都是幾周前由我們的一艘潛水艇拍下來的。”
比加洛海軍池將急忙帶上一副花鏡,仔細地看照片。床邊放著的一隻船上使用的鐘,滴答滴答走了幾分鐘,而這位老海員還完全沉緬在往事的回憶中。接著他沉思地抬起頭說:“這是一般獨一無二的船,確實如此。我知道。我駕駛過好多船:奧林匹克號……阿基坦尼亞號……瑪麗皇后號。這些船在當時確實是精緻摩登的,但都比不了泰坦尼克號船內的陳設精美:美妙的嵌板和豪華的特等房艙。啊,它至今還有極大的魅力,確實有這種魅力。”
“年代越久,它的迷惑力也越大了。”皮特同意地說。
“喏,喏,”比加洛興奮地指著一張照片說,“就在船上職員宿舍的上風靠近左舷通風口。船在我腳下沉沒的時候,我就站在這個地方,接著就掉到了海里。”幾十年的漫長歲月似乎從他的臉上消失了:“啊,可是那天夜裡海上很冷。當時是零下四度。”
在接下去的十分鐘,他講到在冰冷的海水中游泳,奇蹟般地發現一根繩索拖在一隻翻了的救生船後面,一大堆掙扎的人們;慘叫聲劃破夜空,爾後又逐漸歸於沉寂;好幾個小時緊緊抓著救生船的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