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要打仗。多少年,我們對越南有邊無防,連巡邏也不巡邏,連簡單的防禦工事也沒有。
現在,全線都建成了坑道與塹交壕相結合的基本配套的永備性工事,邊防戰士不再在山上當“野人”。我說我們有多苦多苦,你現在不易看得到實景了。但也只是近一兩年來才得到改善的。
我們不知修了多少裡地下“長城”!現在你到陣地上去,在坑道、掩體、臺階……蹲下來細看,你會看到每塊石頭、水泥磚上有戰士們的汗斑,有的還沾著他們的血跡。成千上萬噸施工物資器材………風鎬、油料、水泥、鋼筋、鋼釺、大錘、推土車,都是戰士們雙肩扛上去的。
越是最重要最緊急的工程,越受越南人注意,因而在那裡施工也最危險,戰士們一面揮汗如雨地勞動、一面還得隨時防止敵人炮火襲來。
有的地段雨水多,地質複雜。老實說,我們也沒有足夠的懂建築的專門人才,材料供應也不那麼充足。工事修好了又被敵炮炸塌,雨水沖塌,不明不白坍塌的事常有發生,也不知埋下、砸傷過多少人。
有個戰士,十七八歲,坐在雨水沖塌的工事前哭,哭得兩腳不住地踢蹬,就像鬧著要什麼的娃娃!可他不是鬧著要玩啥吃啥,是為他們班幾個月的辛勞白費了哭,為沒能完成上級的任務哭,為邊防建設的大事哭。
我問明瞭他的哭因,我也哭了。他奇怪:“政委,是不是全團塌了很多陣地?”我摟住他,和他臉貼臉,淚伴淚,說:“不,我是為你哭,為你這麼早懂事感動得哭,為我們軍隊有你這麼好的青年高興得哭。”
我們團部這個地方,原來是座大墳山,這一座座樓房、水泥地、石頭臺階、大操場都是這幾年我們邊打仗邊修建的,是幹部、戰士們一鎬鎬地開出來的。
原來我們團部是在河谷地上搭起一片牛毛氈帳。
說到住牛毛氈帳的苦,我給你講個例子。我在陣地看到一個連長帶著他三歲小男孩一塊住貓耳洞,我狠狠批評了他,他還沒說話,孩子哭了:“伯伯,我不回家,我不回家!”我問孩子為什麼?他說:“家裡有耗子,耗子看著我,我怕!”
我的鼻子一下子酸了!
孩子所說的家,就是牛毛氈帳。這個連長愛人是個售貨員,她上班了,就只好把孩子鎖在家裡。那地方耗子確實多,牛毛氈被它們咬得千瘡百孔的。那時,孩子也跟著我們遭罪呵!據說這個三歲孩子聽覺最靈敏,敵人一發炮,他最先喊:“爸爸,炮!”最先鑽進貓耳洞!
八十年代,恐怕世界上再也難找像他這麼小就能辨炮聲的孩子了。
大家都住牛毛氈,外地的家屬來了,常常是找不到地方讓她們住,而陣地上的幹部也下不來,怕陣地出事。怎個辦?把家屬送上陣地,貓耳洞內慶夫妻重逢!部隊上笑話性快板不少,其中有句叫:“你打你的炮,我睡我的覺……”還有:“一天分四季,兩裡走半天……”等等,雖俏皮,但貼切。
在一般人想象中,守備部隊大概就是守衛,其實我們照樣撥點,打進攻戰,許多陣地是我們自己收復的。我們有個軍委命名的“邊防鋼七連”就是進攻戰中打出來的。老山作戰,七連為保障左翼安全,在逼近敵人的一個高地上潛伏七天,後來打退敵人多次進攻,又參加了八里河東山進攻戰。他們的戰功有材料,也有報導。但材料、報導裡寫不出我這個政委在看到他們時心裡湧動的感情,七天七夜的敵前潛伏,不說別的方面忍受什麼樣的艱難困苦,單看他們每個人一身都腫了,頭臉成了個大蜂窩………被蟲蟲螞蟻咬的,我到現在也說不出當時心裡的滋味。
我們還有個一等功榴炮連,7。12反擊敵人大反撲,每天打出幾千發炮彈,被稱為“炮兵之最”。一喊停止射擊,一個個倒下了。堆積如山的炮彈殼旁是罐頭,沒人動,不是他們不餓,是連開罐頭的力氣也沒有了。指導員王惠毅,常年在炮陣地指揮作戰,身上無傷,但卻是個廢人了,他不僅聽力不行,連正常男人的功能也喪失了。醫生集體診斷結論是:長期勞累緊張過度……
我們還出了個龍偉,他負了傷,順坡滾向雷場,又多處負傷。他住院時,我們報了他“滾雷英雄”。命名快批下來了,他知道後,堅決拒絕,說他是失腳落坡,不是有意滾雷。我覺得,他的這一舉動不亞於他真正滾雷所能展現一個革命者的高尚情懷!
有個昆明兵,來隊130斤,走時105斤!歡送會上,他說:我舍了25斤肉,值得!同志們不要以為我指的是換得了一個工作安排………原先我確實為這來當兵的,現在我認為我換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