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拉上來,小山一樣,被用籮筐挑抬了,去分到各家,那一份豐衣足食的感覺,就如天下世界都歌舞昇平。
桃樹就生長在長塘南面西起三分之一的塘埂上,下面是一兩米深的田,因此很少有小孩子去攀爬,以免掉下去。更主要的,她是一株毛桃,果實即便十成熟,也生澀,但依然有桃子的香味,小孩子偶爾也會拿石子什麼的往上衝,以期一兩個掉下來,啃著玩。大部分時間都是安靜地生長著,春天裡即便花開到沒邊沒沿,也是安靜的。人在對岸浣洗,看見倒影在水中一大蓬粉紅,水面的點點花瓣隨波盪漾,極疑心就是水中的倒影漫上來的,這花本就是水中的,有著水德水性。老子說,上善若水,臨水照花善莫大焉。
上學了以後,知道有一個詞彙叫";魚米之鄉";,雖然初次相識,卻有相知相識的親切,細細想來,門前的那田,那水,那花,早已在我生命裡詮釋了這一幅美麗的風景,桃花,水色,稼禾皆是人生的吉祥。
棠棣之華
棠棣之華
棠棣的華麗從《詩經》裡傾瀉而下,漫山遍野都是她的芳香,每一枚葉片都是她的歡聲笑語,一路陽光燦爛,在《論語》深邃的風中依然嫋娜多姿,叫人想家,書生因此感慨“棠棣之華,偏其反而,豈不思爾?室是遠而”。那是所有人家鄉的棠棣樹吧,二千多年來一直開在心中,煒煒如也。
這當是一種有貴族血統的植物,卻並無驕矜之態。我鄉下沒有拿她當門當院栽的,因為她身上有刺,避免傷害到人。可她竟一點沒有在意,春天裡一樹白花開得恣意飛揚,心形的小葉片那麼親切地託著花萼,叫人心悅。她是《詩經》裡的植物,有天地的精神,懂得從“無”中開出“有”,明白親極無愛是一種大愛,並在大愛中生出大信,這全是因為她的生命力有餘,她的美麗有餘,對天下世界的愛亦有餘,才能擁有這一份從容,這一份博大。
我鄉下的棠棣樹都是為著嫁接梨樹做準備的,她的存在彷彿就是給他人作嫁衣裳,不能有個自己,這種境況真是悲涼,叫人萬念俱灰,哭泣也不是,長嘯也不是。人世裡的真實是這樣的牢不可破,無處生根,而依然是真實的歲月。看見棠棣沒事一樣開花結果,覺得真真糊塗,可還有比這糊塗更好的嗎?在那一刻到來之前,她完成了自己的獨立,守住了自己的完整,展現了自己的風格。夏天的薰風中,她也和其他樹木一樣碩果累累,長長的果蒂上調皮地戳著一個圓圓的黃豆粒大小的棠梨,十幾個攢在一起,像放學的孩子頭抵頭在講悄悄話,神秘絲絲的,一臉喜氣。生的是淺咖啡色,熟了就變成藍黑色,順著風向老遠就能聞到果香,酸酸的,甜甜的,細細辨起來底下還藏有一份澀,像是在拼命忍住笑,眼看溢位來,卻又憋下去,全樹都是快樂。雖然有其他果蔬,孩子們就是願意站到棠棣樹下,小心翼翼將手伸進滿是大刺的葉縫裡,一把一把地往外摘,臉都憋得通紅。這還不能進口,要用布包起來,塞進稻草堆中捂上十天左右,像烘柿子一樣軟濃濃的才好吃,但吃多了嘴巴會發木。捂棠棣的時候要留心,瞅四下裡沒有人再放進去,不然隨手就給掏走了,然後邀上幾個夥伴專等看你掏不著的笑話。我的兩個大弟弟是這方面的高手,大抵我前腳放進去,後腳就是他們的了,到後來是我不管藏在哪裡,他們也能找得到,使我非常地苦惱,並且不能明白。我大弟很真誠地說,他們不用跟蹤我就能準確地找得到,知道我會藏在什麼地方!這真是不可想象,我在驚訝之餘激憤地哭了,即便他們每次都把我的東西分給我一份,還是覺得哪裡不對,意思不一樣。他們大起來沒有去做警察真是有些可惜。
棠棣的力量不在她的果實,而是她頂著滿頭白花被鋸倒在地上,不但沒有悲哀,就連悲壯也沒有,甚至有一絲盈盈的笑意,像是收拾乾淨去走一趟親戚,真是灑脫。她現在是與這浩劫綁在一起了,要麼一同沉沒,要麼一起新生,她的軀幹在斧鑿中接上了別一種植物,連姓氏都將被取代,人們不會再叫她棠棣,而改稱為梨樹了。這一種大的毀劫比改朝換代來得更徹底,卻不能使棠梨陷入黑暗,恢復本來自然是沒有希望,只有重新開啟,她相信自己的生命力,只要大難不死,即刻又能跌宕活潑,開出另一番天地。人世裡有一種強盛是自己造出來的,棠棣喜歡這一種風光,有自己的意志充盈其間,是山,是河的重量。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深巷明朝賣杏花
深巷明朝賣杏花
我們中國人歷來是自家院裡的好花好木也願意她長過牆頭,讓路客看了高興,惟獨這杏不行,一句“紅杏出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