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挨著臉,面對著大銅鏡子,照出兩張俏臉,笑得好似兩朵向陽盛開的葵花,又像十五明亮的圓月。兒子陳文碩拉著父親走過去看,拍手歡叫起來:“爹,你看,好漂亮的兩姐妹,好像一個模印打出來的。”
陳昊笑了,笑得很勉強。他滿腦子都考慮著翻山越嶺,哪裡有心情面對風花雪月,兒女之情。
蘭貞還是繼續為蠻女打扮。她把自己手上一對玉鐲脫下來為蠻女戴上,又把插在髮髻上的玉簪拔下為蠻女插到髮髻上,拿來大銅鏡子讓蠻女照,銅鏡中漂亮的模樣,讓蠻女不敢想象那俏姑娘就是自己。
陳昊不明妻子的用意,認為妻子把少女打扮得漂漂亮亮取悅自己不應該。想出言阻止,又覺得不好意思,只好自己嘟噥著:“人家心裡壓著千斤大石,快要瘋了,你卻有這份閒情逸致。”
蘭貞聽得清楚,回頭瞥一眼丈夫,繼續為少女打扮,最後竟連自己耳朵上的耳珠都脫下來為少女戴上,還特意把少女拉到丈夫跟前,笑著問:“看看,漂不漂亮,像不像新娘子,陳家媳婦?”
陳昊惱火地瞟了妻子一眼,不好氣地說:“你今天怎麼啦,老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妻子好像沒有聽到丈夫的抱怨,繼續在擺弄著少女,竟然把少女推到陳昊身邊並排,緊緊相靠,左看右看,不禁讚歎起來:“真是老天有眼,給咱陳家送來這麼一位寶貝,看兩張臉,十足的夫妻相。”
“唉——你看你——”陳昊終於忍受不了把心中的不滿發洩出來,不過語氣很溫和,沒帶一聲半句粗言穢語。“你把老祖宗留下來的屬於你的陳氏傳家之寶送給了她?這是什麼意思?”
蘭貞凝視丈夫片刻,開心地笑了。面對一臉凝重神氣的丈夫和一知半解神色的蠻女,蘭貞按照自己的思路,慢條斯理地向丈夫解釋:“陳昊呀陳昊,蘭貞今天獨出心裁的所作所為,你怎麼就不能理解?你真是大智若愚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
“我糊塗了?”陳昊感覺到幾年來第一次被妻子指責,一臉的冤屈,辯解著:“你知道嗎?陳昊心中只有蘭貞一人,任何人也不可以代替!你怎麼能硬著把一個你認為可心的女子推到我的跟前?陳昊會心花怒放,感激涕零,謝天謝地嗎?你錯啦!”
蘭貞理直氣壯,依然不緊不慢地向丈夫陳明:“你想過沒有?老天爺為什麼在這麼要緊關頭送給你大人一位寶貝?所謂月下老人拋紅線,是緣分,命中註定是你的,你能躲得開,避得過,推得掉嗎?人是你自己揹回來的,是你救活的一條命,人家已經認定你,一顆心都給了你,你呀你!”
陳昊一時語塞,不,他還是實實在在地說:“我的本意是救人嘛,哪有見死不救的道理?”
“大人有副善良的心腸,也就是陳昊最可貴的最令女人喜愛動心之處。”
陳昊沉默了一下,說:“陳昊心中只有蘭貞,傳家之寶也只能屬於蘭貞。你怎麼能假手於人呢?”
蘭貞聽丈夫說得認真,一時語塞。少頃,才感慨地說:“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三嬸秋月,早上還是好好的,‘轟隆’一聲,死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又有誰能預測,保證誰跟誰白頭到老?陳家的媳婦,代代剛烈,為陳家矢志不移,蘭貞也跟祖輩一樣,生是陳昊的人,死是陳家的鬼,隨時隨地準備著為陳家赴死。今天老天爺送來這個南蠻姑娘,蘭貞不好好珍惜,到時候豈不後悔一輩子?蘭貞不能自私。實話說,蘭貞有私心,這位姑娘,正是我們翻越南嶺的嚮導和與俚人溝通的橋樑啊。”一言驚醒夢中人。陳昊茅塞頓開,內心深處一陣激動,對妻子肅然起敬。妻子看得高遠,想得透徹,做得周全。而自己呢?被重壓壓得喘不過氣來,自以為每日三省,行為高尚,問心無愧,殊不知固步自封冥頑不靈愚不可及!
陳昊,這位性情中人,一旦動起感情,如江水氾濫,洶湧澎湃。他伸手,握住妻子的手,輕輕一帶,就把蘭貞拉到跟前,擁入懷中,蘭貞一手攬住蠻女,兒子也湊了過來,四個人並在一起,抱成一團。
“大哥,你過來,三叔有話要跟你說。”不遠處,堂弟陳興在大聲呼喚。蘭貞推開丈夫的手,催促陳昊:“別婆婆媽媽了,以大局為重啊!”
陳昊鬆手離開,有點依依不捨,向前走了幾步還聽見妻子輕輕叮嚀的聲音:“一人智短,二人計長,三個人好好商量,認真參詳……”
陳昊來到三叔和弟弟面前,見三叔整個人瘦了一圈,兩眼深陷,頭髮白了一半,情緒頹喪,疲憊不堪,但還硬掙掙地挺起精神,禁不住又憐又惜,懊悔交加。他跪在長輩面前,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