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這是一場謊言,每當遭遇到美麗哀傷的於事無補的真相時他總會這樣說。但是仍有許多個夜晚,他進屋後會給她一個親吻,然後跪在壁爐前生火,兩個人開始玩過家家的遊戲,餐桌上擺放著熱氣騰騰的飯菜,還有紅酒,在她洗盤子時他會邊看報紙邊用依地語大聲評論著——那些是他們彌足珍貴的夜晚。她給他講從裁縫間裡聽來的家長裡短,內容並非寡然無趣(誰的胸其實沒有看上去那麼大啦,哪個紳士有穿女式束胸衣的怪癖啦),而他會告訴她(“這事可別說出去,明白吧?”)他欠了投資商多少錢啦,哪些老朋友將要被他排擠出局啦等等。
魯本的到來總是會讓她多做些準備,不過她並不介意。將杏仁乳擦遍全身,雙手在溫熱的橄欖油和牛奶中浸泡十分鐘以去除異味,將頭髮別了又別,直到它看起來美妙誘人,全然看不出她曾把手插進頭髮裡搗鼓了一整天的痕跡。希望魯本今晚不要來,因為那樣她就沒時間讀報了。
她用胯撞開了門,懷中抱著麥爾的餅乾、魯本的青魚,還有她自己的髮夾和捲髮錫紙。表妹萊斯莉突然出現在她面前,高高揚起頭,帶著甜美的笑容張開雙臂,彷彿她是專程趕到美國來幫莉蓮處理那些被雨澆透的紙袋的。莉蓮把那一盒子餅乾和青魚抱得很穩,還想到了把鑰匙放進錢包裡,她並沒有像萊斯莉設想得那樣昏厥過去。萊斯莉自己倒是覺得,昏厥是應對窘境的絕妙方法,屈膝並垂下頭的姿勢她練習過無數次,無論何時,只要有那麼一小塊兒地方,她都可以表演一場昏厥的戲。
莉蓮向前走了一步站住了,和她表妹之間隔著六英寸的距離。這是她的表妹,還沒有死去,也不在俄國,讓莉蓮完全抓不到頭緒,她只知道一個女孩兒正站在她的房間中央,帶著一副驚懼的神情。萊斯莉心底湧出幾分歉意,因為她已穿上了莉蓮的睡衣並用了莉蓮的髮油。一個暴風雨中的孤兒,一個來自偏遠山村的可憐的小表妹,不應該是眼前這個天鵝絨罩身,散發著薰衣草香氣的人。
萊斯莉已經喜歡上了美國。她喜歡從酒吧裡傳出的音樂,喜歡美式穿戴的男人們遞送過來的炫亮的目光,喜歡步履匆匆的美國女孩兒腿上光鮮的透明絲襪,喜歡那些她看不懂的炫目的標牌。她喜歡從愛利斯島和友善的醫生那裡閃電般潛逃的經歷,喜歡與弗裡達表姐共享的暫短的晚餐,弗裡達很高興看到萊斯莉還活著,更高興知道這個丫頭不需要尋覓住處。(“你沒收到我的信?”萊斯莉說,“不過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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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把你拉到身邊(2)
萊斯莉也喜歡莉蓮的房間,並發現這房間有紙一樣脆弱的門鎖。她喜歡莉蓮的沐浴油,將全身上下包括頭髮塗抹個遍,把自己弄得香噴噴的,在沐浴之後她平躺在莉蓮的浴盆裡,很是享受。莉蓮是如何走到這一步的對萊斯莉而言是個迷,但轉念想到這是在美國,一切似乎又不言而喻了。莉蓮的綠色天鵝絨睡裙胸口緊了些,不過也還不錯。萊斯莉注意到整個公寓房間綴滿了深淺不一的綠色就像一座花園,而地毯上正有鮮花在綻放,她對此也十分喜歡。
聽到鑰匙在門鎖裡攪動,她便站到房間中央。她伸出雙臂然後又垂下來。她兩手緊扣在一起。她把手背到身後。她又伸出雙臂。她注視著門。
一切罪過之初皆有恐懼,萊斯莉為此沮喪煩憂;她可能計算錯誤了,這場輝煌的冒險歷程也許會尚未開始便告結束,而她最後能得到的也許只是她所希冀之全部的一個碎片而已。萊斯莉一下子跪倒在地,將莉蓮空著的那隻手拉到面前。
“蘇菲還活著,”萊斯莉說,“她還活著。”
然後她暈厥過去。
莉蓮把萊斯莉安頓到床上,接著清理了浴盆。今晚麥爾或魯本會不會來,何時來,哪一個來,是否會同時來然後拋硬幣接著在廚房地板上輪流佔有她,這些都已經無所謂了。
莉蓮爬上床,躺在萊斯莉身邊。那件睡裙已被萊斯莉脫掉扔在了地板上,她赤身裸體蜷縮著側臥在床上,雙臂在胸前交叉。她身體像火爐一樣溫暖。莉蓮深吸一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突然聞到她母親的味道,汗味,綠圓蔥味,還有以一道完美的棕色弧線從鍋的一端翻越到另一端的蕎麥、燕麥散發出的燒焦的堅果味。這張床上瞬間躺滿了她死去的家人,萊斯莉這時翻了個身,挪到他們中間,手放在莉蓮的肩膀上。她用含混不清的依地語說道:“我該不該告訴你呢?”接著她等都沒等便說了出來。
幾乎所有人家都朝西邊逃走了,除了品斯基一家。他們從克里姆博格家的院子後面穿過去,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