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害自己。
高歡也不願意。
他牽著貞貞的手,慢慢走出門,走向傘僧。
他的目光鷹隼般銳利,一直緊緊盯著傘僧的眼睛。
傘僧挾著傘慢慢站了起來。
十丈,五丈,三丈。
高歡和貞貞停在離傘僧三丈遠的地方。
傘僧忽然又慢慢地坐了下來,而高歡居然也就隨傘僧坐在河灘上。如對坐談禪的出世之人。
貞貞也只好坐下來。她明白高歡為什麼坐在地上。她只有用目光對傘僧表達她的憎惡和仇恨。
天很藍。太陽很毒。
他們靜靜對坐相望,不知道過了多久,傘增才微微嘆了口氣,喃喃道:“果然是你。”
高歡微微一笑:“一別數年,想不到大師還記得我。”
鬧了半天他們居然是老相識。貞貞吃驚地看看高歡,又看著傘僧,弄不清是怎麼回事。
既然是老相識了,見了面那麼坐著幹什麼?
傘僧微嘆道:“前日燕市之上,我已猜測是你,昨日聽幕容飄一說,我倒有點糊塗了,懷凝自己猜錯了。”
高歡微覺愕然:“慕容飄?慕容世家的大公子慕容飄?”
傘僧道:“不錯。”
“他也在京城?”
“不錯。”
“他對你說了什麼?”
“他並沒有對我說什麼,他是對韋滄海說的。他對韋滄海說出了你的身世。”
高歡嘴角抽搐了一下:“然後呢?”
傘僧道:“然後我就到了,來請你去鐵劍堡作客。”
高歡冷冷道:“作客?”
傘僧道:“作客。”
高歡道:“我不想去別人家裡作客。”
傘僧輕輕一嘆,垂目道:“那我就在這裡等你答應。”
高歡伸手壓住想往起跳的貞貞肩頭,淡淡道:“大師是什麼時候來的?”
傘僧道:“昨夜戌時初就到了。”
“大師是循著無心夫婦來的?”
“是”
“大師一直就坐在這裡?”
“不錯。
“大師一定有充裕的時間看這裡的山。”
“我一直在看。”
“大師能說自己沒有動過嗎?”
“不能。”
“那麼大師看見山動過嗎?”
“沒有。”
高歡緩緩道:“大師不能不動,日夜不能不交替,山影也在不住變換,然而山卻沒有動過。大師就算坐到百年之後,山也不會動的。”
傘僧沉默,忽然展顏道:“山雖不曾動,人卻可以動。
記得大食有位先哲說過一句話:‘山不來我面前,我就走到山面前去’。”
貞貞聽不太懂他們在說些什麼,但她看得出,他們都不輕鬆。
傘僧道:“你看見這河水了嗎?”
高歡道:“看見了。”
傘僧道:“我們都看見了。雖說河水日夜奔流不息,我們很快就看不見我剛剛才看見的河水了,但那河水還在,就算已匯進了大海,也還在。”
高歡慢慢牽著貞貞站起來。
傘僧也站起來:“三年前我們有緣相會,緣在。”
高歡悠然一笑:“緣的確還在。”
傘僧臉上終於現出了欣慰之色:“阿彌陀佛!你總算答應了。”
高歡搖頭:“緣雖還在,緣已非前緣。正如這河水,前天一場暴雨,它曾渾濁不堪,可在那之前,它曾是清純的。大師能說濁水與清水非一條河裡的水嗎?”
傘僧臉上的笑意僵住。
高歡鬆開貞貞的手,沉聲道:“三年前一戰,勝負未分,大師今日必可一了心願。”
傘僧慢慢抽出了挾在腋下的那把傘。
一把看起來很普通的油紙傘,平民百姓用的藍色的油紙傘。
高歡卻深知這把傘的厲害。三年前的一個秋夜,他曾和傘僧交過手。
那是一次很奇怪的遭遇戰。在獲鹿鎮外露宿的高歡,和星夜趕路的傘僧碰上了。那段時間,真定府一帶有名採花賊鬧得很厲害。高歡疑心傘僧,傘僧也疑心高歡。
結果自然是打架。
他們誰也沒能佔到上風,又彼此都不肯罷手,直打到天亮,他們才想起通名報姓。
他們一笑而散。
那一天他們可以“一笑而散”,今天卻已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