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行,我們答:“行!”明天在某一火車經過的地點要有一株大樹,略為傾斜,那是為畫面的優美,亦答:“行!”他們要求在香港買一些表、筆、照相機等,也基本上答應,但要研究怎樣辦。
第一項,人多好辦事。
第二項,我帶了四名解放軍和幾個工人,一輛軍車,斧頭、鉗子等,搬了一棵樹在地下一栽,解決了。
第三項,請示了,由葉劍英批一萬元,徐肖冰和我等三人前往採購,一切順利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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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小記
在我們參觀徐水返回遵化,路經北京時,聽到內部在傳毛主席曾經笑眯著眼說:“我們將要比蘇聯先走進共產主義了。”
那些時,他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到處都在大躍進,一片豐收景象;憂的是收下來的糧食,倉庫來不及建成,如果來一場大雨,怎麼辦!(果然,後來不知怎的竟把糧食衝得蕩然無存。)
這是“一天等於二十年”的偉大時代! 這是一個“敢想敢說敢幹”的時代!這是一個“天翻地覆”的時代!
甘肅的領導人喊出豪邁的口號:“為了大躍進,寧可少活二十年。” 有人說:“這是好大喜功。”偉大領袖馬上挺身保護:“這是好社會主義之大,喜社會主義之功!”
一錘定音。“躍進片”(劣片別稱)幾天生產一部;“超英趕美”刮破臉的“保安”剃刀號稱全世界首創;一本俄文《科學》的書踩在腳下。
據估計,全國人民共產主義思想空前高漲。
真正共產化的無人管理小賣部在各大機關誕生。
文化部的小賣部,彩旗飛揚,購者踴躍,夜裡盤點,貨架如洗,銀箱空空。
我們回到村子,向農民敘述我們所見的奇景——那是勇敢密植的結果,但老農用冷笑回敬我們。他問:“你們有沒有看到沒有稻的田? 那些稻哪裡去了,幾畝地的稻拔出來插在一起,我們也可以辦得到的,只是將來拿什麼來吃? ”
我突然想起×省有一年為了迎接某領導訪問該省,一夜間將其經過的大路兩旁栽上參天的大樹的故事。
但是,鄉黨委書記是不能聽這類故事的,他要聽縣的指揮,縣要聽更上的,他不能不“躍進”。“以糧為綱”,除了糧以外,都不是“綱 ”;有一夜,半夜三點,我們被敲鐘催醒下地割豆,因為那裡第二天就要翻地。村口有一大片已熟的綠豆,來不及收割,十幾個人排成一行,用一會兒工夫就把地翻了,我用力搶拔了綠豆,一直到他們翻完了,抱回家剝開來,只得兩碗。
鄉政府門前的大院,三天兩頭召開大會,不是宣佈某人成為黨員,就是開除某人出黨,這是考驗每一個黨員的時刻。
在鄉書記的推動下,文化部下放的準右派們,也搞了一塊“模範田”,在四分土地上,種下了二百斤麥種,上了三萬斤糞肥。這地區過去一畝地的收成也只三四百斤麥子。
縣裡為了促進本縣的發展,希望我們這些人能夠提供各方面的支援。於是,會畫畫的、會演戲的、會搞機器的,都被分派出去了,我答應採購一臺五千瓦的發電機,因為我知道我曾經替一家電影廠購買的一臺發電機,現在擱置沒用。這事他們特別感興趣,我便因公返回北京。
回到家裡,妻看著我,驚慌萬狀,她抱起女兒:“小妹,你看這是你爸嗎?”說著,號啕大哭,女兒也哭了。
我幾乎難得照鏡子,到浴室一照,我也愕然,怎麼就變成這皮包骨的長臉。
我很順利地談妥了發電機的交易,價錢也很便宜,便打電報回去叫派人帶錢和派車運載。這一來,我在北京住了將近十天,增加了大量營養。發電機運回後,因為這個縣是沒有電燈的,他們決定在縣委、縣政府主要單位及幾處重要地方裝路燈,真是一舉手之勞,就把縣裡一些重點“電燈化”了,這使管這件事的書記把我當寶貝看待。他是管食品、餐館商業的,除了大大招待我幾天外,還關照了餐館負責人。此後,我每一進城,餐館的人一見我,就告訴我有活魚,或者野雞等等。我變了一特殊身份之後,即使要買肉,也毫不困難。但因為我們是下鄉來鍛鍊的,也要照顧到影響,所以只好在餓極的時候再到城裡打牙祭。
有一天,我進城走到餐館門口,遇到這位書記,他一把拉我到賬房內坐下,慨嘆道:
“老唐,我們的思想真落後於實際,我們要辦共產主義公社了。”邊說邊用手輕打著腦袋。
“就進這幾十盞電燈的共產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