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米蓋回來,已經焦急不快起來。
我採草藥越採越遠,等到天下起大雨來,我才飛快的抱
了一大把草往車子裡衝,那時荷西與米蓋也不知從那裡冒出
來了,手裡抱了一大懷的野白花。
荷西看見了我,拿起花就往我臉上壓過來,我拿了草藥
跟他對打得哈哈大笑。再一回頭,貝蒂鐵青著臉坐在車裡面,
米蓋帶給她的花被她丟在腳下,米蓋急得都快哭了似的趴在
她的側面,輕輕的在求饒∶“寶貝,我不過是跑開了一下,不
是冷落你了,你不要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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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給貝蒂的臉色真的嚇住了,也不敢再吵,乖乖的上
了車。一路回來,空氣緊張得要凍住了。我知道,以貝蒂這
樣的性格,米蓋離開她一分鐘,她都會想到愛不愛的事情上
去,這種不能肯定丈夫情感的太太,其實在她自己亦是乏味
的吧!
浮士德將他的影子賣給了別人。當那天米蓋小心翼翼的
扶著貝蒂下車時,我細細的看著地上,地上果然只有貝蒂的
影子,而米蓋的那一邊,什麼都看不見。
一個做太太的,先拿了丈夫的心,再拿他的薪水,控制
他的胃,再將他的腳綁上一條細細的長線放在她視力所及的
地方走走�她以愛心做理由,像蜘蛛一樣的織好了一張甜蜜
的網,她要丈夫在她的網裡面唯命是從�她的家也就是她的
城堡,而城堡對外面的那座吊橋,卻再也不肯放下來了。
現在的米蓋還是幸福的活在貝蒂的懷裡。我們偶爾會看
見他,貝蒂已經大腹便便了,他們常常在散步。米蓋看見荷
西時,頭一低,一句話都沒有,只聽貝蒂代他說話。
我親眼見到一個飛揚自由年輕的心,在婚後短短的時間
裡,變成一個老氣橫秋,凡事怕錯,低聲下氣,而口袋裡羞
澀得拿不出一分錢來的好丈夫。
上個月我們開車要回馬德里去看公婆,在出發坐船回西
班牙之前,我們繞過米蓋的家門,我們問米蓋∶“你們復活節
回不回故鄉去?”
米蓋說∶“路費太貴了,貝蒂說不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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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我們路過你家鄉時,去看看你的母親和妹妹?”
“不必去了,我這邊信也很少寫。”
“要不要送點錢去給你母親?”我悄悄的問他,眼睛一直
望著房門。
“也不用了,她,大概還好。”米蓋的聲音裡有一種近乎
苦澀的冷淡。
車開時,貝蒂也出來了,她靠在米蓋身邊笑咪咪的向我
們揮著手。
“那個米蓋,唉!天哦!”荷西長嘆一聲。
“哪個米蓋?”
“三毛,你怎麼了?”
“米蓋沒有了,在他娶貝蒂的那一天開始,他已經死了。”
“那麼那邊站的男人是誰?”
“他不叫米蓋,他現在叫貝蒂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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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告逃妻
荷西的太太三毛,有一日在她丈夫去打魚的時候,突然
思念著久別了的家人,於是她自作主張的收拾了行李,想回
家去拜見父母。同時,預備強迫給她的丈夫一個意想不到的
驚喜和假期。
等她開始大逃亡時,她的丈夫才如夢初醒似的開車追了
出去。
那時三毛去意已堅,拎著小包袱,不肯回頭。荷西淚灑
機場,而三毛摸摸他的鬍子,微微一笑,飄然上了大鐵鳥,飛
回千山萬水外的故鄉來。
對付這樣的一個妻子,荷西當然羞於登報警告。以他的
個性,亦不必再去追究。放她逃之夭夭,對做丈夫的來說亦
未嘗不是一件樂事。
但是反過來一想,家中碗盤堆積如山,被單枕頭無人洗
換,平日三毛嘮叨不勝其煩,今日人去樓空,燈火不興,死
寂一片,又覺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