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都不敢抄捷徑,只順著柏油路走,在轉入
鎮上的斜坡口,我看到汽油的指示針是零了,就想順道去加油站,再一看錶,還只
是六點差十分,我知道加油站不會開著,就轉了車身預備回家去。就在那時距我不
遠處的街道上,突然發出轟的一聲極沉悶的爆炸的巨響,接著一柱黑煙冒向天空,
我當時離得很近,雖然坐在車裡,還是被嚇得心跳得不得了,我很快的把車子往家
裡開去,同時我聽見鎮上的救護車正鳴叫著飛也似的奔去。
下午荷西回家來問我∶“你聽見了爆炸聲嗎?”
我點點頭,問著∶“傷了人嗎?”
荷西突然說∶“那個軍曹死了。”
“沙漠軍團的那個?”我當然知道不會有別人了。“怎麼死的?”
“他早晨開車經過爆炸的地方,一群沙哈拉威小孩正在玩一個盒子,盒子上還
插了一面游擊隊的小布旗子,大概軍曹覺得那個盒子不太對,他下了車往那群小孩
跑去,想趕開他們,結果,其中的一個小孩拔出了旗子,盒子突然炸了━━。”
“死了幾個沙哈拉威小孩?”
“軍曹的身體搶先撲在盒子上,他炸成了碎片,小孩子們只傷了兩個。”
我茫然的開始做飯給荷西吃,心裡卻不斷的想到早晨的事情,一個被仇恨啃
了十六年的人,卻在最危急的時候,用自己的生命撲向死亡,去換取了這幾個他一
向視做仇人的沙哈拉威孩子的性命。為什麼?再也沒有想到他會是這樣的死去。
第二天,這個軍曹的屍體,被放入棺木中,靜靜的葬在已經挖空了的公墓裡,
他的兄弟們早已離開了,在別的土地上安睡了,而他,沒有趕得上他們,卻靜靜的
被埋葬在撒哈拉的土地上,這一片他又愛而又恨的土地做了他永久的故鄉。
他的墓碑很簡單,我過了很久才走進去看了一眼,上面刻著━━“沙巴。桑卻
士。多雷,一九三二━━一九七五。”
我走回家的路上,正有沙哈拉威的小孩們在廣場上用手拍著垃圾桶,唱著有板
有眼的歌,在夕陽下,是那麼的和平,好似不知道戰爭就要來臨了一樣。
搭 車 客
常常聽到一首歌,名字叫什麼我不清楚,歌詞和曲調我也哼不全,但是它開始
的那兩句,什麼━━“想起了沙漠就想起了水,想起了愛情就想起了你……”給我
的印象卻是鮮明的。
這種直接的聯想是很自然的,水和愛情都是沙漠生活中十分重要的東西,只是
不曉得這首歌后段還唱了些什麼事情。
我的女友麥鈴在給我寫信時,也說━━我常常幻想著,你披了阿拉伯人彩色條
紋的大毯子,腳上扎著一串小鈴當,頭上頂著一個大水瓶去井邊汲水,那真是一幅
美麗的畫面━━。
我的女友是一個極可愛的人,她替我畫出來的“女奴汲水圖”真是風情萬種,
浪漫極了。事實上走路去提水是十分辛苦的事,是絕對不舒服的,而且我不會把大
水箱壓在我的頭頂上。
我的父親和母親每週來信,也一再的叮嚀我━━既然水的價格跟“可樂”是一
樣的,想來你一定不甘心喝清水,每日在喝“可樂”,但是水對人體是必需的,你
長年累月的喝可樂,就可能“不可樂”了,要切切記住,要喝水,再貴也要喝━━
。
每一個不在沙漠居住的人,都跟我提到水的問題,卻很少有人問我━━在那麼
浩瀚無際的沙海里,沒有一條小船,如何乘風破浪的航出鎮外的世界去。
長久被封閉在這隻有一條街的小鎮上,就好似一個斷了腿的人又偏偏住在一條
沒有出口的巷子裡一樣的寂寞,千篇一律的日子,沒有過份的歡樂,也談不上什麼
哀愁。沒有變化的生活,就像織布機上的經緯,一匹一匹的歲月都織出來了,而花
色卻是一個樣子的單調。
那一天,荷西把船運來的小車開到家門口來時,我幾乎是衝出去跟它見面的。
它雖然不是那麼實用昂貴的“藍得羅伯牌”的大型吉普車,也不適合在沙漠裡賓士
,但是,在我們,已經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