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也不值得記載下來,但是,佛說━━“修百世才能
同舟,修千世才能共枕”━━那一隻只與我握過的手,那一朵朵與我交換過的粲然
微笑,那一句句平淡的對話,我如何能夠像風吹拂過衣裙似的,把這些人淡淡的吹
散,漠然的忘記?
每一粒沙地裡的石子,我尚且知道珍愛它,每一次日出和日落,我都捨不得忘
懷,更何況,這一張張活彤生的臉孔,我又如何能在回憶裡抹去他們。
其實,這樣的解釋都是多餘的了。
哭泣的駱駝
這不知是一天裡的第幾次了,我從昏昏沉沉的睡夢中醒來,張開眼睛,屋內已
經一片漆黑,街道上沒有人聲也沒有車聲,只聽見桌上的鬧鐘,像每一次醒來時一
樣,清晰而漠然的走動著。
那麼,我是醒了,昨天發生的事情,終究不只是一聲噩夢。每一次的清醒,記
憶就逼著我,像在奔流錯亂的鏡頭面前一般,再一次又一次的去重新經歷那場令我
當時狂叫出來的慘劇。
我閉上了眼睛,巴西里、奧菲魯阿、沙伊達他們的臉孔,盪漾著似笑非笑的表
情,一波又一波的在我面前飄過。我跳了起來,開了燈,看看鏡子裡的自己,才一
天的工夫,已經舌燥唇乾,雙眼發腫,憔悴不堪了。
開啟臨街的木板窗,窗坍的沙漠,竟像冰天雪地裡無人世界般的寒冷孤寂,突
然看見這沒有預期的淒涼景緻,我吃了一驚,痴痴的凝望著這渺渺茫茫的無情天地
,忘了身在何處。
是的,總是死了,真是死了,無論是短短的幾日,長長的一生,哭、笑、愛、
憎,夢裡夢外顛顛倒倒,竟都有它消失的一日。潔白如雪的沙地上,看不見死去的
人影,就連夜晚的風都沒有送來他們的嘆息。
回身向著這空寂如死的房間,黯淡的燈火下,好似又見巴西里盤膝坐著,慢慢
將他矇頭蒙臉的黑布一層一層的解開,在我驚訝得不知所措的注視下,曬成棕黑色
的臉孔,襯著兩顆寒星般的眼睛,突然閃出一絲近乎誘人的笑容。
我眨了一下眼睛,又突然看見沙伊達側著臉靜坐在書架下面,長長的睫毛像一
片雲,投影在她優美而削瘦的面頻上,我呆望著她,她一般的不知不覺,就好似不
在這個世界上似的漠然。
門外什麼時候停了車子,什麼人在剝剝的敲著門,我都沒有感覺,直到有人輕
輕的喊我∶“三毛!”我才被驚嚇得幾乎跳了起來。
“我在這裡。”我抓著窗欞對門邊的人說著。
“三毛,機票沒有,可是明天早晨我還是來帶你去機場,候補的位子我講好了
兩個,也許能擠上去,你先預備好,荷西知道了,叫你走的時候鎖上門,另外一個
位子給誰?”
荷西公司的總務主任站在窗坍低低的對我說。
“我走,另外一個位子不要了,謝謝你!”
“怎麼了?千託萬託的,現在又不要了?”
“死了,不走了。”我乾澀的回答著。
總務主任愣了一下,看了我一眼,又緊張的看了一下四周。
“聽說宏地人出了事,你要不要去鎮上我家裡住一晚?這裡沒有西班牙人,不
安全。”
我沉默了一下,搖搖頭∶“還要理東西,不會有事的,謝謝你!”
這人又呆站了一會兒,然後丟掉了手上的菸蒂,對我點點頭,說∶“那麼門窗
都關好,明天早晨九點鐘我來接你去機場。”
我關上木窗,將雙重鉸鏈扣住,吉普車聲慢慢的遠去,終於聽不見了。重沉沉
的寂靜,把小小的一間屋子弄得空空洞洞,怎麼也不像從前的氣氛了。
好似昨日才過去的時光,我一樣站在這窗前,身上只穿了一件長長的睡袍,窗
坍大群的沙哈拉威女孩們嘻嘻哈哈的在同我說著話∶“三毛,快開門吧!我們等了
半天了,怎麼還睡著呢?”
“今天不上課,放假。”我撐著懶腰深呼吸了幾口,將目光悠然的投入遠方明
淨清麗的沙丘上去。
“又不上課。”女孩子們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