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信任,有時候人甚至連自己都不能信任,更何況是信任別人,這兩個字,總是口頭上說起來容易,但實難真心。
映月就像埋在衛蘅心底最深處的那根刺,碰一下就會流血,卻還不能呼疼。有時候看著陸湛熟睡的臉,心裡只覺得灰心喪氣,有時候恨不能可以飄然遠去,可是卻總是為自己的妥協找著各種藉口,名聲、父母、女德等等,等等。
晚上,陸湛回來的時候,衛蘅的面前正擺著一局殘棋,人卻在晃神。衛蘅每次擺棋譜,就不由想起去年冬日那個冷得人透骨的晚上。
“這是怎麼了?”陸湛捏了捏衛蘅的下巴。
衛蘅這才回過神,拿手在鼻子邊扇了扇,抱怨道:“你又喝酒了。”
陸湛笑道:“過些時日就好了,咱們初來乍到,總要先摸一摸他們的底。”
衛蘅沒再多說,低頭去解陸湛的腰帶,伺候他更衣。
“小姑奶奶,你這情形不對啊。”陸湛挑起衛蘅的下巴,因為喝了酒,他的眼角有些紅,做派也比平日外放。
衛蘅嗔道:“怎麼不對了?”
陸湛將袖口往衛蘅的鼻子下遞。
衛蘅皺著眉頭躲開。
“這香粉味燻得我都受不了,咱們家的小醋罈子怎麼不不聞不問的?”陸湛道。
衛蘅懷疑千杯不醉的陸湛可能喝醉了,這種話也能說。不過她在杭州住了兩年,那時候年紀小,跟著何致胡鬧自己的小舅舅,也見識過一點點江南的風情。
這裡的大商都有蓄美婢的風氣,青樓每年還有花魁大選,民風蕩冶,陸湛出去應酬,肯定是有無數美人環繞的,那些人都當他是大肥肉,恨不能咬上一口的。不過衛蘅還從沒擔心過陸湛會看上那些女子。
“三爺是發過誓的,我也說過相信你。”衛蘅垂下眼瞼,繼續解著陸湛的腰帶。
陸湛捉住衛蘅的手,輕飄飄地道:“是麼?”
“你弄疼我了!”衛蘅有些氣惱地道。
陸湛鬆了手,任由衛蘅給他脫衣裳,彼此沉默了片刻,才繼續道:“映月的船明日就到了。”
衛蘅只覺得心裡繃著的那根弦終於到了要被扯斷的時候,圖窮匕首見,她不能不說,她早就料到會有明日,要騙一個人一輩子何其困難。
“哦。”衛蘅心裡酸澀難耐,良久後才帶著鼻音溢位了一個“哦”字。
陸湛自己動手脫了外袍,也不重新穿衣,重重地拉了一把衛蘅,讓她跌坐到內室的榻上。
“為什麼那樣在乎映月?我又是做了什麼,會讓你如此不信任?這些日子倒是感謝三奶奶,委曲求全地跟我做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陸湛的臉上哪裡還有酒後的紅意,全部都化作了酒後的陰冷。
衛蘅抬眼看著陸湛,不知緣何她自己反而覺得心虛,大概是陸湛的神情太過正義凜然,彷彿她不信任他是犯了天大的錯誤一般。可是衛蘅太瞭解陸湛了,他拿捏住了她所有的軟肋,是圓是扁都任由他揉搓,可是她已經退到這個地步了,已經退無可退,他究竟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她甚至都不敢去查出真相,以為這樣就可以自欺欺人的過一輩子。
陸湛揉了揉眉心,“說吧,你讓木魚兒留在上京查到了什麼?又是什麼讓你給我定了罪?”
衛蘅不願意跟陸湛糾纏這個問題,早在上京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大吵過一次了,衛蘅站起身,“三爺,你喝醉了。我早就說過,我相信你說的每一句話。”
陸湛只覺得失望透頂,辛辛苦苦,廢掉所有堅持和原則換來的心尖上的人,原來竟然如此低看他,甚至連真相都不敢碰。
“如果我說,你查到的一切,真的都是巧合,你信不信?”陸湛捉著衛蘅的手,牢牢地鎖住她的眼睛。
可是這些巧合都太巧了,尾巴收拾得太乾淨,就像被人清掃過一樣,衛蘅也想相信那是巧合,可上輩子的映月是連衛萱都奈何不了的人,她還給陸湛生了兒子,衛蘅覺得自己論聰慧論智計,都遠遠不及衛萱,如今也更不是陸湛和映月的對手。
衛蘅的眼前閃過舊日的一幕幕,映月什麼都沒說,只是一個按住腹部的動作,就已經令她分寸大失了。衛蘅搖了搖頭,她絕不願意如了映月的意,所以她看向陸湛道:“我自然是信你的啊。”
陸湛緩緩地收回手,一動不動地看著衛蘅,“那你為什麼裝得更好一點?不讓我察覺到你的敷衍。”
衛蘅望入陸湛的眼睛,湛若星辰,那目光就像照妖鏡一樣,反映出了她心底的想法,藏也無處可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