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也露了出來,然後是一截劍身,上面滿是鋸齒一樣的豁口,都是穆塔為伊拉龍擋住蛇人時被砍出來的。劍身已經露出了相當長的一截,這時伊拉龍停住了手。
伊拉龍一動不動地坐著,盯著腿上的兵器,心中矛盾至極。戰鬥的第二天,他鬼使神差地又回到一片狼藉的戰場,找到穆塔棄劍的地方,把它撿了回來,連他自己也說不清究竟是出於什麼目的。儘管只在野地裡暴露了一夜,劍身上已經出現了斑斑鏽跡。伊拉龍說了一個字的咒語,便將鏽斑除淨。也許是因為穆塔搶了自己的寶劍,所以伊拉龍覺得必須把對方的劍拿過來,好似這種並非有意而且並不對等的交換,可以減少他的損失似的。又或者,是因為他想為那一場血戰留下一點紀念品?也可能是因為他內心深處仍對穆塔懷有感情,儘管殘酷的現實使他們成為仇敵。不論現在的穆塔讓他多麼厭惡和憐憫,都無法否認他們之間存在的關係。他們的命運是交織在一起的。如果出生時的情況稍有變化,那麼在烏魯邦長大的也許就是他,在帕倫卡谷的則是穆塔,那麼他們現在的地位就會完全掉換過來了。命運註定,倆人的關係是剪不斷理還亂的。
伊拉龍看著銀亮的劍身,心中編好了一道咒語,可以使劍刃恢復平直,消除豁口,並復原變得脆弱的剛性。但是,他卻不能肯定自己是否應該這麼做。杜爾查當年給他造成的傷疤,他一直當做是那次惡戰的紀念,直到在血盟慶典上被龍族消除。那麼他是否也應保留這劍身上的豁口呢?把這樣一件充滿痛苦記憶的東西整天掛在腰上,這正常嗎?如果他選擇拿一個叛徒的兵刃作戰,那沃頓族會怎麼想,怎麼看?薩若克是布魯姆送他的禮物,伊拉龍不能拒絕,當然也並不後悔接受。但是,腿上的這把無名的兵刃,他可就沒有任何非要不可的理由了。
我是需要一把劍,但不是這一把。
他把劍重新用帆布包好,放回床下,然後用胳膊夾著乾淨的襯衫和外衣,走出帳外去洗了個澡。
洗浴過後,他換上質地精良的拉慕瑞襯衣(原注:lámarae,一種高品質的羊毛與亞麻混紡的織物),加一件束腰外衣,如約前往草藥師的帳篷和娜綏妲會面。藍兒選擇飛過去,如她所說:地面空間太侷限,我總是撞上帳篷,另外,如果看到我和你一起走,肯定會有一大群人圍上來,到時動都動不了了。
娜綏妲在一排三根旗杆下面等他。旗杆上掛著六七面色彩豔麗的三角旗,無力地低垂在清冷的空氣中。分手後她已經換過衣裳,現在穿的是一件清爽的草白色夏季長衫。她有些像地衣的濃髮梳成細細的小辮,又打了許多複雜的髮結,高高地盤在頭上,卻只用一根白色的絲帶扎住。 。。
歡宴(2)
她笑看著伊拉龍,他也報以微笑,加快了腳步。走到娜綏妲跟前的時候,雙方各自的護衛也站到了一起,夜鷹護衛隊明顯表現出不信任,而伊拉龍的精靈則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娜綏妲挽住伊拉龍的手臂,引領他在帳篷的海洋中緩步前行,邊走邊隨意聊天。頭上,藍兒在空中愜意地盤旋,準備等他們到達目的地後,才直接飛落。伊拉龍和娜綏妲說了許多話,都是些無關緊要的閒話,但是她的機智、她的活潑,以及談吐的得體,都讓他非常著迷。跟她講話很輕鬆,聽她講話更輕鬆,正是這種輕鬆的感覺,使他意識到自己對她其實是多麼在意。她對他的影響力,遠遠不只是一般意義上的君主和屬臣。體會到他們之間的關係,對他來說是一種全新的感覺。除了只有一點模糊記憶的舅媽瑪麗安,他從小到大一直生活在一個男孩和男人構成的世界中,還從來沒有機會和異*朋友。缺乏經驗使得他有些猶疑,而猶疑又使他顯得笨嘴拙舌,不過娜綏妲似乎沒有注意到。
在一個帳篷前,她拉住他停了下來。帳篷裡點著許多支蠟燭。燭光投射出來,伴隨著模糊而嘈雜的人語聲:“現在,我們必須再次跳進政治的泥潭了,準備好了嗎?”
她猛地把帳篷入口的簾子拉開,伊拉龍嚇了一跳,裡面一大群人,異口同聲地喊道:“歡——迎!”帳篷當中的大木板桌上擺滿了食物,坐在桌邊的有若倫和凱特琳娜,還有二十來位卡沃荷的村民,包括霍司特一家,此外是草藥師安吉拉、喬德和他的妻子海倫。另外幾人伊拉龍不認識,但看起來像是水手。六七個孩子正在桌邊的地上玩耍,他們停止遊戲,張大嘴巴盯著娜綏妲和伊拉龍,似乎拿不定主意這兩個陌生人究竟哪一個更值得關注。
伊拉龍咧嘴傻笑,完全呆住了。還沒等他想出來該說什麼,安吉拉已經抓起酒壺,大聲嚷道:“嘿,別張著嘴巴傻站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