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做著白日夢,李文明便來了。
將考牌放在桌上。李文明道:“總算是辦妥了。”
徐元佐一笑:“辛苦李先生。不過這事真該我自己去的。”
“的確該你自己去,不過既然是老爺發話了。你去不去也無妨,圖惹人羨慕。”李文明道:“討碗水喝。”又翻了桌上徐元佐的習筆,徑自看著。
徐元佐已經倒了一盞茶過去,拿起考牌,正反看著。
考牌正面已經有個縣學的廩生在上頭簽了字,按了手印。正是徐元佐的保人。如果徐元佐有虛報三代履歷、家世不清等情況,這位廩生也要跟著受罰,輕則降等,重則革名,所以尋常人家請保人非但要十分破費。還得賠上顏面才行。
若是請不到保人,只能五童聯保。也就是五個童子互相擔保,其中只要有一人冒名頂替、夾帶小抄、破壞試卷、賤冒良籍、隱瞞身世、違反考場紀律等等行為,其他人就會受到牽連,最輕也是五年內不得報考。
尤其是大明律中規定賤籍不能入學,到了今日,除了法律上的賤籍——樂戶之外,連傭人、門子、轎伕、媒婆、接生、修腳、吹打、送葬也都算了進去,所以風險更大,宗族子弟很少有與外人結保的。
鄭嶽叫李文明跑腿,正如夸父邁山,尋常人頭痛旬日的問題,一腳就過去了。非但省事省錢,尤其有臉面。
徐元佐又看考牌後面,上面寫了自己容貌:身長精壯,面白無鬚,容貌方正——這是當照片使用的。然後下面便是詳細的三代履歷、戶籍鄉貫、是否出身清白、有無居喪丁憂……林林總總有十多項,果然是將人摸得透徹。
這些內容是寫在浮票上,填好了貼在考牌上,據說有防止冒名頂替的作用。
徐元佐趁著李文明看習作的功夫,偷偷將身上的銀子準備好,等他放下紙,便塞了過去:“這回真是辛苦先生,實在過意不去!”
李文明連忙推辭:“豈敢收公子的錢!這是我家東翁交代的差事,本就是分內事。”
“不瞞先生,還有樁分外事要求先生幫忙。”徐元佐道。
李文明本來客套推辭,手上用的是柔勁,一聽此言,手腕一僵:“公子所謂何事?”
“是要先生替我在恩師面前美言幾句。”徐元佐道:“我已經很是努力了,只是文章總有些稚嫩,破題的思路也不夠老道,似乎缺些火候……先生懂我的意思了吧?”
都是讀書人,下過場考過試,即便說得更語無倫次一些,也是能夠懂的。
李文明微微頜首:“老夫倒可試著燒把火。”
“最好是有個章句。”徐元佐低聲道,頗有些心虛,不知道這事難度高低。
李文明卻連想都沒想,手腕畫圓,將銀子轉入袖中:“老夫試試。”既然收了銀子,說是試試,其實已經頗有把握了。這便是紹興師爺,永遠不會把話說滿。
徐元佐送了銀子,心定了一大半。
果不其然,晚飯的時候,李文明送來一句話:子使漆雕開仕。
徐元佐看了,心中一樂:老師果然是準備好了大開後門!這題目正好對得上早上講學的公式。
漆雕開是孔子的學生,雖然不如顏回、子路等人有名,但也是儒家八派漆雕氏之儒的開創者,以德行聞名諸侯。
套用化字訣,再仿照老師的範文,便可以速度破題:聖人進舉賢良之機宜,唯德者用於國家者也。
只看著這句像模像樣的破題,徐元佐心中不由大好,似乎真的掌握了八股制藝的訣竅似的。他又緊扣氣口,從“機宜”和“用於國家”入手,寫了承題,自覺承得住龍頭轉得動樞紐。得意之餘又入手做比,洋洋灑灑寫了不下五百字。(未完待續……)
一一九 為難的鄭老師(求月票)
初七日一早,徐元佐起床後看外面還是漆黑,下床做了兩組俯臥撐,拉了關節韌帶,原地高抬腿,直做得渾身微汗方才停下。又過了些許時候,健婦來送洗臉水和早餐,順便告知他老師已經起床了。
徐元佐有了徐家的經歷,也不知道該不該去請早安。反正禮多人不怪,權學一學程門立雪的楊時。
鄭嶽一個人睡,並沒什麼尷尬,見徐元佐拳拳之心可嘉,心中更是愉悅。不過等他全都收拾妥當坐在了書房裡,眼前一盞嫋嫋升騰熱氣的好茶,面前是徐元佐頗為得意的習筆,心情卻彷彿鐵鞋上絕壁,絕壁又蓋了厚厚的冰層,止不住地往下滑。
在跌落谷底之前,鄭嶽終於長吸一口氣:“廢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