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的管事們對這種兼職短活視而不見,也得到了眾口一聲的“寬厚”之譽。反倒是在勞工內部頗有爭執,有些人認為既然徐家給了銀錢,哪怕沒事幹也不該去挑外面的活,這叫吃裡扒外。
不過因為時間短,爭議還沒醞釀成矛盾,陳翼直已經給他們找到了活計:開始修路。
開採石頭、砸碎、堆積路基,修出兩旁的排水溝。
很簡單的一條土路,然而工作量卻是十分巨大。
陳翼直已經安家進行了溝通,海船還要過幾天才能到金山島。一味浪費勞力當然是不可取,讓他們先修路,純粹是免得人過於無聊惹出事端來。至於這些路日後能用,是否會被建築社嘲笑,那都是無關緊要的事。
徐元佐早康彭祖一步上了金山島。不出他所料,島上人口只有十來人,除了自己流放上去的,再沒有多出一個人來。
不過沒少人就已經很不錯了。
島上勢力分成兩派。徐盛,以及伏擊未成被抓住的賊人。
徐盛當日看到這夥賊人,嚇得腿都軟了。好在他有尚方寶劍——徐元佐讓他負責此地,並將這些人管起來。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大陸就不往這小島送糧食和柴水了。
大金山島上的泉水極小,一天下來能積蓄兩桶就已經不錯了。兩三個人或許還能將就著種小片菜地維持生存。十來人就連飲用都遠遠不夠。糧食更是壓根沒有,要是大陸斷糧,島上的人就只能吃草根和樹皮了。
把持著這道命門,徐盛總算將這夥賊人控制在手,起碼沒讓他們搶班奪權。這些賊人平日為農,偶爾兼職強盜,如今到了島上,又沒本事游回去,只能乖乖幹活。好在有船定期送些柴米來。餓是餓不死的。
唯一的障礙就是每當夜深人靜之時,想起那張菩薩一樣的面龐對他們說:我在金山衛城外有些產業……難免會做噩夢。
這裡的確是金山衛城外不過十餘里,可中間隔著一條深海啊!
徐盛再次見到徐元佐,遠遠就跪在了地上,嚎啕大哭。
徐元佐幾乎沒認出來,還以為是當日賊人之中的一個呢。誰能想到,短短數月間,徐盛已經身臉黧黑。衣不蔽體,裸露出來的地方能夠看到嶙峋瘦骨。與當日養尊處優的徐盛相比。根本無法認出是同一個人。
——還活著呢。
徐元佐心中一鬆,朝他招了招手:“徐盛,來。”
徐盛跪在地上都沒起來,雙手往地上一撐,四肢並用,朝徐元佐爬了過去。
還爬得挺快。
徐元佐搖頭道:“不至於這樣嘛。”
徐盛跟賊人不同。他曾經獨自一人被扔在這個島上呆了很長一段時間。這種與人類社會隔離的刺激,甚至超過了餓死的恐懼。別說像條狗,只要有人肯帶他回大陸,就算是當條真狗都行。
徐元佐拍了拍他的腦袋,示意他站起來。
徐盛這才晃晃悠悠站了起來。佝僂得像是蝦子,眼睛只敢掃過徐元佐的腳。
羅振權這麼個老海賊都看不過去了,悄悄轉了轉頭。
徐元佐道:“糧食和水不夠麼?怎麼餓成這樣?”
大陸那邊五七天到十天不等送一次給養。
如果五天送一次,還能存下一些。七天送一次,勉強夠吃。若是十天才來一回,存糧又吃完了,那就得餓著,或者啃樹皮草根。不用多,只要兩次下來,徐盛就不敢再拿到糧食就開吃了,非得餓極了,方才吃一些,以免再去啃草根樹皮——那種滿嘴苦水澀得舌頭髮麻的滋味,真不比餓死強多少。
“夠。”徐盛含著熱淚答道:“爺爺慈悲,他們送糧送水沒少過。”
徐元佐只要他沒餓死就行了,道:“我看這小碼頭都沒一個,你們到底幹了些什麼活?”
徐盛雙腿發軟。佐爺讓他們在這兒是幹活來的,難道能白吃飯?可是幹活這種事,首先得吃個半飽,起碼不能餓得頭暈啊……其次還得有工具,整個島上就兩把耙子,還都是竹木的,能幹什麼工程?靠這個修碼頭?
他硬著頭皮道:“爺爺,實在是人手不夠,也沒個工具,徒手幹活幹不快……”
徐元佐站在灘塗上,看著這個登陸的海灘。寬度和長度還算不錯,因為是岩基島,不用擔心像沙洲那樣哪天就坍塌了。若是在這兒修成碼頭,同時能夠有八艘大號福船停泊,相比那些只能停靠兩艘船的港口,天然條件好太多了。
“這裡得平整出來,那條路是通向哪裡的?”徐元佐指著一條若隱若現的小路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