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在莫莉的手袋裡感到那些涼颼颼的眼睛帶著冷風,自手提袋裡穿堂而去。呼啦。她聽見莫莉說起這個詞,就忽然想起那時候自由來去的冰冷。她顫抖著站起身來。
第一章 喪失(20)
但社言沒有回答,他第一次顯得有些慌亂。討厭。自然不是討厭。但是否認討厭又意味著什麼。他其實從沒料到自己會被莫莉反問住,會被她要挾著要詮釋清他對她感情的那一條線。他當然不討厭她。但,總有那麼些讓人厭倦。可這不是最重要的。社言轉身回房,他心裡想著,她居然問我這個問題,究竟是她在試探,還是她真的被別人的“討厭”傷害到了呢。
他分不清楚。既然分不清楚,也就無法回答。他選不好刻意攻擊或者適時安慰的語氣。於是他回房摁滅了手中的煙,將房門輕輕帶上。莫莉沒有追上前討要一個答案。他鬆了一口氣。
社言關上門之後,莫莉睜著無辜的眼睛站在遠處,聽著那一聲叩響。咔嗒。門被關上了。她看著弓著身子在客廳裡遊走的魯斯特,蹲下身來,意味深長地問起來:“小花糕,你呢,你討厭我嗎。”
魯斯特想了很久,張開了嘴。
喵。
討厭。但討厭不代表我不喜歡你。
莫莉伸手取悅著魯斯特,看著她又一次眯眼發出愉悅的“咕嚕”聲之後,她笑了起來:“其實你也討厭我,但你又離不開我,對不對?”
魯斯特的瞳孔睜大了。難道她聽懂了。不。她沒有懂。她是在自嘲。魯斯特明白過來,她應和了一聲,喵。是的,這回你對了。然後瞳孔又漸漸地縮小起來。
那時候的魯斯特已經長大了,她不再能被裝到袋子裡被帶走了。莫莉每天都在想,小福星,怎麼樣能把你隨身攜帶呢。但魯斯特在一點一點膨脹。就像是莫莉內心的慾望。她不再能隨意擺弄她,帶走她,任由她配合自己所想行動著。她在陸分的攝影棚裡站著,總是忽然想起魯斯特那天突然的闖入。她的神情。陸分的稱讚。意外驚喜。之後陸分又給她拍了一些照片。她在照片裡的端莊她自己看著也覺得奇怪。她想,我不是這樣呀。但她在照片裡就是那個樣子。其他的模特看起來放浪不羈,冷豔卓群。而她的糖水片如此清淡,甚至寡味。
我明明不是這樣。莫莉這麼想。
她試圖作出改變的時候,她忽然就想起魯斯特來。也想起社言的那句“你慌亂不堪的樣子比你正兒八經的樣子要好看多了”。她有些理解這句話,於是她在休息的空當走向陸分,跟他聊起來:“我們是不是應該更隨意一點?”
陸分以為她真的明白了。
那天的拍攝像是鬧劇。莫莉學過畫畫,她總是想著陸分鏡頭裡屬於她的構圖。她竭盡全力配合著。放鬆。她說。她不停想象魯斯特出現時她的樣子。她的驚慌應該是她舉起了手。她的忙亂應該是她捂著胸口的擔憂。她想著構圖。她想著,即使是慌亂也該有美麗的曲線。她將自己的身子不規則地傾斜,拉長,像是奇怪的機械。
“行了。”陸分忽然打斷了她的臆想,“你能不能不那麼在意你身體的擺放。太不自然了。”
“好,我明白了。”
陸分舉起相機。但莫莉不能停止她的噩夢。她試圖想起許多事,許多能令她驚慌的事。她想起她第一次來到這個城市時天真的面孔。想起她單純的過去。她想起她愛過的一個男人。他們曾經約定好要在這城市畢業、就業,永遠。男人在不遠處的另一所學校。他們來自另一個單純的城市。她愛他。非常簡單。愛這個男人十七歲時的面孔。他的單純與他的放肆。他們在補習班巧遇。他們彼此話不多,只聊喜歡的電影和書籍。她那時發誓不要再陷入任何一場愛情,但她輸了。當對方沉默地遞給她一隻氣球的時候,她忽然覺得內心的渴望又被點燃了。她問男人,為什麼要給我買氣球。對方不假思索。適合你。我覺得你就是那些喜歡漂亮氣球的小女孩子。四五歲的小女孩子。那麼小。那麼可愛。然後她就決定走近他。她甚至不計後果地向他宣告:我已經不是小女孩了,這句話比你想象的要嚴重得多,你能明白我這句話的意思嗎?她那時十七歲。化糟糕的妝。睫毛膏被眼淚融化,掉在眼角。一片模糊的黑色。被她刻意的情緒渲染成磅礴汙點。男人卻從揹包裡找出紙巾,帶著茉莉香味的紙巾,一點點擦去汙濁。口吻曖昧。不要哭。男人那時還只有十七歲,面孔乾淨,有著天真的理想。沒關係。這沒關係。他一直重複著,你在我心裡永遠是小女孩子。不管你遭遇過什麼。知道嗎。他順勢就擁抱住了她。 。 想看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