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吩咐內府料理了。”
阿福點點頭,轉朝窗外看。信皇子正在院子裡頭,乳母張氏抱著他揪了一片枝頭的葉子,信皇子咯咯笑,又響又脆,看起來那樣的歡快,無憂無慮。
正文 三十九 新居 二
阿福在信皇子的衣物裡找了又找,翻出一件素青的袍子來給他穿上。又找了一條月白帶子,替他系在腰間。那些金玉錦繡的佩飾替他摘了下來,只留著長命鎖和那枚花生還帶著。
算是,替他的母親穿一回孝。
只能如此了。
雖然光明正大的讓他替母親穿孝,也不算是過錯。但是寧願時時小心,不能讓人挑出一點錯處來。
信皇子有時會玩的開心,有時候卻睜著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四處看,彷彿在尋找。
他的母親,他熟悉的那些面孔。
找不到的時候,他也會哭,也會發脾氣,做什麼都不耐煩。
可是阿福知道,他的記憶是很模糊的。
他終究會慢慢的忘記一切,接受新的生活。
阿福已經記不清麗夫人原來的相貌是什麼樣了,她有些悵然。
如果將來信皇子要問她,他母親的相貌如何,性情怎麼樣,她要怎麼和他說呢?
下個兩場雨,天氣終於放晴之後,李固和阿福,去看他們的新家。
這新家非常好找,那條街上,只有這一家。
出了明德門,進了長豐坊。這裡住的多半是高官貴爵皇室宗親,街面乾淨安靜,沒有什麼小商小販,也沒什麼店鋪,馬蹄聲,車輪聲。信皇子咿咿呀呀的說出他自己十分認真的,而別人不明白的語言。
阿福把他抱在膝上,李固攬著她的肩膀。
阿福有種錯覺……他們就是一家三口,正要搬家,現在去看新房子。
事實上,也差不多。
他們在那座新府邸的門前停了下來,大門是緊閉著的,院牆中隱隱有人聲傳來。
“內府的匠人正在趕工休整。”韋素說。
他們從角門進去,李固雖然看不到,卻依舊露出有些驚喜的神情,大概……人的心情,會讓他感受到許多平時忽略的感覺,聲音,氣味,周圍的人的情緒……
阿福只覺得這個地方,真是安恬寧靜啊。
已經是老房子了,雖然可以看出修整過,但是老房子就是老房子,就算窗子柱子門廊欄杆上都上了新漆,貼上新的窗紙窗紗,屋瓦翻鋪,雜草清過,地板平整鋪修……但是,那種留在骨子裡的沉澱的時光的痕跡,並不能就此抹去。
這裡已經很久沒有人住了。
阿福停下腳步,閉上眼。
真的,不用眼睛看,也知道,這裡沒有多少生活的氣息。
睜開眼,朝裡看。
一重重的門戶,一重重庭院,一眼望不到頭。
阿福這會忽然想起自己住了十來年的朱家。
他們家境連小康也算不上,一進院子,就看到一間堂屋,左右耳房,還有東西廂房。娘是住堂屋的,哥住左邊,她和阿喜住西邊。整個院子就這麼小,一目瞭然,要不了十步就從院門就到堂屋門前,再轉三五步就是廂房。就打個噴嚏咳嗽一聲,在別的屋裡也都能聽見……三五步就是廂房。誰打個噴嚏咳嗽一聲,在別的屋裡也都能聽見……整個家,從院角起,直走也好斜走也好,就算轉個圈,也要不了百步。
可是這裡……阿福朝前望,從他們站的地方到外儀門,這就得有個百步了吧?
阿福抱著信皇子的手哆嗦了一下,轉頭問韋素:“你上次來這裡察看,是怎麼看的?”
韋素嘿嘿笑:“用兩腳走啊,不過險些打起泡來。放心,我知道你們肯定沒那力氣把整個府走一圈下來,一早叫你準備了軟兜。”
他抬抬手,果然有人把兩乘粗槓軟兜抬了過來。
李固負手而立,微微笑:“很好,想的果然周到”
韋素也笑:“那是,我可是王府的詹事啊,怎麼能不替主子把方方面面都考慮到呢?”
阿福轉過臉去忍笑,小聲對信皇子說:“乖乖啊,你可不要跟這兩個人學,假的讓人要把隔夜飯都吐出來了。”
韋素嘴角抽搐了一下,看起來很是斯文的笑容變得怪異起來。
他瞪阿福,阿福只是蹭著信皇子瞅他笑。
“二位主子,請上軟兜吧”
阿福抱著信皇子坐上去,軟兜晃晃悠悠,剛開始阿福坐的有點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