勻稱,而其中的舒張意氣,或有過之。這是主人的墨跡,錄的也是他自己憑弔屈原的詩作。
東邊的小間即客廳。客廳佈置得簡樸莊重。當中放一張大理石桌面的深紅色梨木長方桌,四周擺著六張明式雕花高背紅木椅。靠牆邊擺著兩對帶茶几的半舊楠木太師椅。最顯眼的是客廳中高懸的一畫一字。畫面上一男子長髮長鬚佇立茅屋中,兩眼怒視窗外,雙手後背,其中一隻手上緊握一管羊毫,胸前的書案上殘燈如豆,一紙平攤。畫上首題著三個字:鋤奸圖。顯然,畫上的男子是明朝以彈劾嚴嵩出名的兵部員外郎楊繼盛。這畫出自主人的好友翰林院編修吳大澂的手筆。字錄的是孟子的一句話:“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左下角有一行小字:與香濤賢弟共勉高陽李鴻藻書於三省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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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清流砥柱(4)
進了客廳剛坐下,張佩綸便說:“香濤兄,你看了今天的邸抄嗎?”
“沒有。”張之洞搖搖頭說,“我有幾天沒看邸抄了。今天的邸抄上有什麼大事嗎?”
“哎呀,大得不得了!”張佩綸邊說邊從袖口裡取出一份邸抄來,甩在桌子上,說,“崇厚那傢伙把伊犁附近一大片土地都送給俄國了!”
“有這等事?”張之洞忙拿起邸抄。“我看看!”
陳寶琛走到張之洞的身邊,指著邸抄左上角說:“就在這裡,就在這裡!”
張之洞的眼光移到左上角,一道粗黑的文字赫然跳進眼簾:崇厚在裡瓦幾亞簽署還付伊犁條約。
“條約有十八條之多,不必全看了,我給你指幾條主要的。”張佩綸邁著大步,從桌子對面急忙走過來,情緒激烈地指點著邸抄上的文章,大聲念道,“伊犁歸還中國。其南境特克斯河、西境霍爾果斯河以西地區劃歸俄國。”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張之洞氣憤地說,拿邸抄的手因生病乏力和心情激動而發起抖來。
“豈有此理的事還多著哩!”張佩綸指著一條念道,“俄國在嘉峪關、科布多、烏里雅蘇臺、哈密、烏魯木齊、吐魯番、古城增設領事館。”
“為何要給俄國開放這多領事館?”張之洞望著站在一旁的陳寶琛責問。那情形,好像陳寶琛就是崇厚似的。
陳寶琛板著臉孔沒有做聲。
張佩綸繼續念:“俄商可在蒙古、新疆免稅貿易,增闢中俄陸路通商新線兩條。西北路由嘉峪關經漢中、西安至漢口,北路由科布多經歸化、張家口、通州至天津,開放沿松花江至吉林伯都納之水路。”
“這是引狼入室!”張之洞氣得將手中的邸抄扔在桌上。
“還有一條厲害的!”張佩綸不看報紙,背道,“賠償俄國兵費和恤款五百萬盧布,摺合銀二百八十萬兩。”
“啪!”
張之洞一巴掌打在大理石桌面上,刷地起身,吼道:“崇厚該殺!”
張佩綸和陳寶琛、寶廷都嚇了一跳。他們知道張之洞是條熱血漢子,但這些年還未見過他發這麼大的脾氣。
正在臥房燈下讀詩的王夫人也大吃一驚,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忙不迭地朝客廳跑來。還未進門,又聽見丈夫激憤的聲音:“中國的土地一寸都不能割讓出去!他崇厚算個什麼東西,有什麼權力可以這樣出賣國家的領土!”
王夫人進門來,只見張之洞正靠在桌子邊站著,敞開羊皮袍,雙手叉在腰上,臉色煞白,額頭上冒著虛汗。她嚇得心裡發顫,忙過來扶著丈夫:“什麼事氣得這樣?”
又轉過臉問張佩綸等人:“剛才為的什麼事?”見他們都不吱聲,又問:“你們吵架了?”
陳寶琛把繃緊的臉竭力和緩下來,勉強露出一絲笑容,對王夫人說:“崇厚在俄國簽了賣國條約,香濤兄正在為此事生氣哩!”
王夫人放下心來,將丈夫敞開的皮袍扣上,對著門外喊:“春蘭,給老爺打盆熱水來!”
一會,春蘭端著一盆熱水走進客廳。王夫人親自從臉盆裡拿出面巾擰乾,給丈夫擦去額頭上的汗,一面輕聲地說:“你的病還沒好哩,怎麼能動這麼大的氣!”
寶廷起身走過來說:“嫂子說得對,不要冒火,我們平心靜氣地談。”
張佩綸說:“剛才怪我,我也太激動了,心裡氣不過。”
熱毛巾擦過臉後,張之洞的心緒平靜多了。他坐下,喝了一口熱茶,說:“伊犁本是我們自己的土地,當年俄國是趁火打劫,強佔去的,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