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兒,慈禧“撲哧”一聲笑了起來,說:“沒有想到,吳大澂這門舊學問,倒還真的派上大用場了。李鴻章,你今夜一口氣薦了三個人才,可見你平日於此是存了心的。昨天召見世鐸,要他提出兩個人來接替徐延旭和唐炯,他支支吾吾的半天,到底也沒正經說出個名兒來,真讓我失望。”
能說出個子醜寅卯的人,近支親王裡也還有幾個,誰要你聽信醇王,挑一個這樣的窩囊廢來做軍機處的領班呀!這些話當然只能在李鴻章的肚子裡嘀咕著,嘴面上還得另外說:“禮王爺遇事深謀遠慮,不像臣這樣想到哪兒就說到哪兒。”
慈禧也清楚,與李鴻章相比,世鐸自然是樗櫟庸材,但普天之下,能有幾棵李鴻章這樣的擎天大樹呢!
“李鴻章,軍機處換了人馬,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兒。世鐸這人老實,辦事的才能是要比奕訢差些。不過,閻敬銘、張之萬都是前朝舊臣了,可以幫襯點。你比起他們來,歷事又更多。還望你以國家重臣的身份,在外多多體貼朝廷的艱難,協助軍機處。張之洞到底年輕不大懂兵事,關於與法國人打交道的事兒,你以後還要多多開導開導他。為國家培育人才,不光是朝廷的責任,也是你等老臣的責任。今夜裡就談到這兒,若還有要說的,明兒個再遞牌子吧!”
李鴻章走出遵義門時,紫禁城裡已經是夜色深沉了。後宮的幾盞稀疏的燈火早已熄滅,天上也沒有月亮星星,上下內外一片鍋底似的黑暗。一陣夜風吹來,他覺得渾身涼颼颼的。若不是周圍有宮燈在護送著,這個刀槍堆裡殺出來的前淮軍統帥,也都會生出幾分恐懼感來。
三 醇王府把寶押在對法一戰上
第二天上午,軍機處領班大臣禮王世鐸,奉著慈禧的懿旨,來到醇王府。自從軍機處大換班以來,每天至少有一位軍機大臣到醇王府裡來稟報朝中大事,請示處置方略。這種情形在當時有個名目,叫做“過府”。
四十四歲的皇帝本生父醇親王,這兩個月來真可謂春風得意,躊躇滿志。自從兒子登基的那天起,他便蓄意要把朝政拿到自己的手裡。雖然有周公旦輔佐侄兒的事蹟載之於經典,但醇王奕�並不相信輔佐侄兒的叔伯,都會像周公旦那樣忠心耿耿,萬無一失。因為自古以來,也只有周公旦這一聖人,能做到任勞任怨,毫無一點野心,至於別的人,多多少少都有點三心二意。
奕�當然知道,就在本朝開國之初,也有皇叔多爾袞輔佐世祖爺的故事。但是,若不是太后為了兒子的江山下嫁給小叔子,早就沒有了世祖爺登基這碼子事;就是後來嫁給了他,那位皇父也一天沒有斷絕過自己做皇帝的心思,如果不是後來墜馬而死,大清朝開國之初還不知又要多添幾場腥風血雨!自己兒子的江山,也只有自己來替他看守,才是真正的萬無一失。經過十年的韜晦、蓄勢、待機,現在終於大權在握了,奕�怎能不興奮激動,不思有番大的作為呢!
他不便上朝,每天由世鐸或其他軍機處大臣來王府與他商量機宜,定奪國事,他總是拿出全副興致來做這些事情。然而,奕�治國的才能,實在不如他精明的嫂子和能幹的六哥。不過,他有一個好幫手,此人便是經他全力薦舉才得以進軍機的孫毓汶。
孫毓汶字萊山,山東人,咸豐年間的翰林。咸豐十年在山東辦團練時曾被革職,後靠銀子的力量復了職。到了光緒年間,他的官運紅了起來,由侍讀學士升到工部左侍郎。孫毓汶聰明機靈,尤擅長走門子。他的老子咸豐年間曾經做過醇王半年的師傅,因這層關係,孫毓汶往太平湖的腳步最勤,跟王府裡裡外外相處融洽。奕�一直把他看作自己的人。
世鐸組建新軍機,孫毓汶擠了進來。因官階最低,資歷最淺,被排在最後一個,稱作軍機處行走。行走,意為看看學學,有點類似於學徒的味道。處於這種地位的軍機大臣,每到叫起時,則負責把東暖閣的簾子一角掀起扶住,待領班王爺和其他幾個資格較老的軍機大臣全部進去後,他才完成使命,把簾子角放下來,故朝中戲稱為“打簾子軍機”。
第七章 和耶戰耶(13)
孫毓汶自知不能跟張之萬、閻敬銘等人相比,遂把這個打簾子的差使做得主動殷勤,人人滿意,但他心裡卻並不把張、閻這些老朽看得很重。每天散朝後,他都要在醇王府裡呆上個把兩個時辰,有事則辦事,無事則陪醇王聽曲賞花喂鳥說閒話,連王府裡未來的小王爺、小貝勒們,孫毓汶也樂意為他們效力,甘心充當他們遊戲的夥伴。他一天也不離開醇王,醇王每天也需要他。
世鐸這次過府相商的事,正是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