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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趴在大理石窗臺上透過窗玻璃看樓下的花圃,我告訴駱橋花圃裡那朵花是罌粟花,而非虞美人。我還告訴他我似乎在一場大霧裡看見了黑衣女孩西西,我最近頻繁地想念1982年死去的母貓西西。
駱橋把他的大手放在我後頸上,用他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我後頸的面板,試圖讓我安靜下來。我已經穿上了我剛才脫下來的所有黑衣服,已經是五月了,我說我並不覺得煙臺的氣溫在升高。
我又看了看對面鄭芬芳家的廚房窗戶,鄭芬芳的老公馬路出現在廚房裡。他站在廚房裡朝我看了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覺得似乎眼睛被啄了一下,我眨眨眼,痠痛,眼淚流了出來。我坐到鴨絨墊子上緊閉雙眼,眼前是一片無邊的血紅,同時我似乎聽到馬路在對面廚房裡陰冷地笑了兩聲。
駱橋扒著我的眼皮看,弄得我眼淚繼續稀里嘩啦地流,最後他斷言剛才有粒灰塵落了進去。我說不是,是因為馬路剛才在對面廚房裡非常惡毒地盯了我一眼。駱橋奇怪地看了一眼對面窗戶,說,小巫女,你想說什麼?
我說,不知道,我心神不寧,要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不知道是幾點,夜很黑,一點月光都沒有。
我把澳大利亞進口地毯邊緣的流蘇扯掉了一些,然後又抓過一個抱枕,很奇怪,我沒怎麼用力,就聽到嗤啦一聲,抱枕像一張肚皮被猛然劃開了一道傷口。
我隱約看見我父親老謝坐在我旁邊的地板上,他拿著一條毛巾,在水盆裡浸了浸,然後撈出來把它擰成一根鬆散的麻花,再展平。我看見這條紅色的毛巾逼近了我的眼睛,最後落在了我的額頭上。但是它似乎起不到多大的作用,我呻吟著對老謝說,把我弄到冰箱裡去吧老謝。
老謝肯定不能把我弄到冰箱裡去。我在灼熱的頭痛裡想像著我在冰箱裡被凍成一根冰坨的樣子,禁不住呵呵地笑出聲來。
我看見老謝皺著眉頭,憂心忡忡又非常吃驚地看著我,他一定感到很奇怪,我為什麼在這種時候還會這麼莫名其妙地笑。過去的三十年裡,他逐漸逐漸開始不喜歡我莫名其妙的笑,也許現在已經非常厭煩了,我猜想。否則他不會這麼不喜歡跟我接近。但是我控制不住在某些時刻發出這種令我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的笑,我總是這樣笑什麼呢?
我不記得了,也許是經過了我的再三懇求,我終於如願以償地把我病痛的腦袋放在了老謝的大腿上。老謝不時地扭過身子把毛巾在水盆裡浸一浸,然後敷到我額頭上。我發現他恍惚地盯著這條毛巾看,他非常矛盾,眼神有著躲閃的驚慌。我又想笑,為什麼我的目的這麼輕而易舉就能達到,這條紅色的毛巾讓他的表現完全沒有脫離我的預想。他在我家裡找不到其他顏色的毛巾。
由於頭痛,有那麼一刻,老謝在水盆裡絞那條毛巾的時候,我甚至覺得從它身體裡被絞扭出來的水也是紅色的,我覺得那樣很美。
老謝的大腿使我逐漸安靜下來,腦袋裡那些紛亂衝撞的蟲子停歇了,我抱著老謝的大腿滿足地睡了過去。其間我不安地醒來過一次,老謝一動沒動,我猜他的腿肯定麻木了,但是我仍然說,別走啊老謝,你一動我就會知道,等我醒了,還有話要問你呢。
我父親老謝當然不承認他是希望我母親白露死的。
虛偽。我對老謝說,你明明是站在臥室門口,喏,大約就那個位置,眼看著白露用一把蒙古小獵刀把自己手腕拉開的。就這樣的刀吧?好好看看好好看看,是不是跟這把刀很像啊?
老謝驚異地看著我從鴨絨墊子底下刷地抽出那把蒙古小獵刀,我在他眼前刷一聲把刀片從鞘裡彈出來時,注意到刀片雪亮的光芒讓他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他拿手擋了一下眼,動作有些兒童化。
他顧不得應付我這句話,皺著眉頭說謝小白你快把它放下來,快點。我拿著它在他眼前持續地晃悠,他把手伸上來徒勞地隔著空氣阻擋了它一下,我咯咯地笑出了聲,你怕什麼呀老謝?
我怕什麼呀,我有什麼好怕的,不就是一把破刀嗎?老謝頑強抵抗著。
一把破刀?破刀你幹嗎不敢碰呀?是不是因為它讓你想起了過去?那時你為什麼眼看著白露自殺?你這個冷血動物,原來你不只對我不好,對她也照樣不好。
我看到老謝的臉有些發白了,他說你還笑,你老是那麼惡毒地笑什麼呀?你腦子裡成天都在想些什麼,幹嗎不能老老實實地待著?
我說我怎麼不老實了,我總比你老實吧?我又沒弄幾個男人換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