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的感受是什麼?──“無限秦人悲怨聲”。詩人由秦箏聯想到秦人之聲。據《秦州記》:“隴山東西百八十里,登山巔東望,秦川四五百里,極目泯然。山東人行役升此而顧瞻者,莫不悲思。”這就是詩人所說的“秦人悲怨聲”。詩人以此渲染他由聽箏而引起的感時傷別、無限悲怨之情。下面圍繞“悲怨”二字,詩人對箏聲展開了一連串豐富的想象和細緻地描寫。
“似逐春風知柳態,如隨啼鳥識花情。”箏聲象柳條拂著春風,絮絮話別;又象杜鵑鳥繞著落花,啁啁啼血。詩人巧妙地把弦上發出的樂聲同大自然的景物融為一體,頓時使悲怨的樂聲,轉化為鮮明生動的形象。那柳條搖盪、柳絮追逐、落英繽紛、杜鵑繞啼的暮春情景,彷彿呈現於我們的眼前;春風、楊柳、花、鳥,情懷逼露,更加渲染出一片傷春惜別之情。
隨著“抽弦促柱”之聲的變化,又喚起詩人更加奇妙的聯想:“誰家獨夜愁燈影?何處空樓思月明?”上一聯寫大自然的景物,這一聯則寫人世的悲歡,更加真切感人。那低沉、幽咽的箏聲,好似誰家的白髮老母枯坐燈前,為遊子不歸而對影啜泣;又好似誰家的紅顏少婦佇立樓頭,為丈夫遠出而望月長嘆。“獨”、“空”兩字,尤使畫面顯得分外悽清,增加了盼子思夫、離愁別恨的分量。“愁燈影”、“思月明”,含蓄蘊藉,耐人尋味:燈前別無他人,只看到自己的影子,可見何等孤獨,怎能不“愁”?樓頭沒有親人,只見明月高懸,可見何等空蕩,怎能不“思”?這兩處倘若寫作“愁燈下”、“思離人”,就索然無味了。這一聯用暗喻,且用“誰家”、“何處”疑問句式,不僅顯得與上一聯有參差變化之美,而且更能激起讀者想象的翅膀,讓各人按自己的生活體驗,從畫面中去品嚐那箏聲所構成的美妙動人的音樂形象。
以上兩聯所構成的形象,淋漓盡致地描摹出箏聲之“苦”,使人耳際彷彿頻頻傳來各種惜別的悲怨之聲。箏聲“苦”,如果聽者也懷有“苦”情,箏弦與心絃同聲相應,那麼就愈發感到苦。詩人柳中庸正是懷著苦情聽箏的。
“更入幾重離別恨,江南歧路洛陽城。”意思是說,箏聲本來就苦,更何況又摻入了我的重重離別之恨,豈不格外引起對遠方親人的懷念!“江南歧路洛陽城”,指南北遠離,兩地相思。詩人的族侄、著名文學家柳宗元因參與王叔文集團的政治改革,失敗後,被貶竄南陲海涯。這末二句也許是有感而發吧!
這首描寫箏聲的詩,著眼點不在表現彈奏者精湛的技藝,而是借箏聲傳達心聲,抒發感時傷別之情。詩人展開聯想,以新穎、貼切的比喻,集中描寫箏弦上所發出的種種哀怨之聲。詩中重點寫“聲”,卻又不直接寫“聲”,沒有用一個象聲詞。而是著力刻畫各種必然發出“悲怨聲”的形象,喚起讀者的聯想,使人見其形似聞其聲,顯示了“此時無聲勝有聲”的藝術效果。
(何慶善)
徵人怨
徵人怨
柳中庸
歲歲金河復玉關,朝朝馬策與刀環。
三春白雪歸青冢,萬里黃河繞黑山。
這是一首傳誦極廣的邊塞詩。詩中寫到的金河、青冢、黑山,都在今內蒙古自治區境內,唐時屬單于都護府。由此可以推斷,這首詩寫的是一個隸屬於單于都護府的徵人的怨情。全詩四句,一句一景,表面上似乎不相連屬,實際上卻統一於“徵人”的形象,都圍繞著一個“怨”字鋪開。
前兩句就時記事,說的是:年復一年,東西奔波,往來邊城;日復一日,躍馬橫刀,征戰不休。“金河”,即大黑河,在今內蒙古呼和浩特市南。“玉關”,即甘肅玉門關。金河在東而玉門關在西,相距很遠,但都是邊陲前線。“馬策”,即馬鞭。“刀環”,刀柄上的銅環。馬策、刀環雖小而微,然而對於表現軍中生活來說卻有典型性,足以引起對征戍之事的一系列的聯想。這兩句“歲歲”、“朝朝”相對,“金河”、“玉關”,“馬策”、“刀環”並舉,又加以“復”字、“與”字,給人以單調困苦、不盡無窮之感,怨情自然透出。
前兩句從“歲歲”說到“朝朝”,似乎已經把話說盡。然而對於滿懷怨情的徵人來說,這只是說著了一面。他不僅從那無休止的時間中感到怨苦之無時不在,而且還從即目所見的景象中感到怨苦之無處不有,於是又有三、四句之作。
“青冢”是西漢時王昭君的墳墓,在今呼和浩特市境內,當時被認為是遠離中原的一處極僻遠荒涼的地方。傳說塞外草白,惟獨昭君墓上草色發青,故稱青冢。時屆暮春,在苦寒的塞外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