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1 / 4)

記得有一次我不小心撞到百葉窗上,有點兒暈暈乎乎。勞倫斯對此表現出極大的同情,十分溫柔體貼,讓我驚歎不已。在那以前,我也曾絆絆撞撞,傷著自己,可誰也不會在意。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這麼無動於衷。對我來說,能如此生活在一種溫情柔意中,其本身就是一種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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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大戰(1)

不久,如晴天霹靂,一次大戰爆發了。當時,勞倫斯正和兩位朋友在英國北部的湖泊區觀光,而我則獨自在倫敦。勞倫斯趕回來後,我們同魯普特?布魯克和埃迪?馬什一起吃了一頓飯。魯普特?布魯克的面板白皙得出奇,而且動輒就臉紅,帶著一種奇特的憂鬱美。他是來同我們一起住的。甚至在那時我就想:“他什麼樣的生活都經歷過,一定已經煩了。”他從來沒顯得高興和滿足過。記得埃迪?馬什說過:“我們擔心終有一天會爆發戰爭,但也許外交部和厄爾?格雷已經改變了這種形勢。”

但我們還是無法相信他的話。戰爭……

溫斯頓?丘吉爾只說了這麼一句話:“帶血的和平重新開始了。”

然後,便宣了戰。起先,它似乎只給人帶來激奮。真是的!還激奮!起先,誰也沒有意識到這場戰爭到底會帶來什麼可怕的結果。

我們在查林道車站看見一列列滿載士兵的火車向前方開去。女人們臉色蒼白,神色緊張,卻強裝出勇敢,抑住眼淚在那兒同她們的兒子或丈夫告別。這不由地使我因這些可憐的婦女而抽泣。我並不關心這些士兵,那麼多計程車兵是英國人,俄國人抑或是法國人。在這裡,國籍只是一種偶然,永恆的卻是悲哀。

勞倫斯對我的眼淚感到害臊。

他自己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戰爭而困惑不解,茫然不知所措,人也變得精神和抽象起來,對外界失去了知覺。而我這個從小在德國軍國主義的“戰鼓”聲中長大的人則因此而被嚇壞了。

勞倫斯不是一個和平主義者,他一生都在戰鬥。但他卻竭盡全力在譴責這次“世界大戰”。非人性、機械、純粹的破壞!莫名其妙的破壞!

當勞埃德?喬治執政以後,勞倫斯完全喪失了對他的祖國的信心。那個非英國的勞埃德?喬治竟然代表了英國的威望?這實在令人不可思議!

戰爭,又是戰爭!勞倫斯感到,這無異於一種致命的疾病,人類尊嚴的崩潰。而我只是感到害怕,所有基本的本能消失了,安全喪失了。

一天晚上,我們從一位朋友家回來,走過漢普斯特德時碰到了一大群人。天空上,烏雲翻卷,一架德國飛機在頭頂飛過。當時我想:“這架飛機上說不定坐著我年輕時一起跳過舞、一起玩耍過的德國人。如今他們給這兒帶來了毀滅和死亡。要是眼前這黑壓壓的人群知道我也是德國人的話,非把我撕成碎片不可。”

我們神色黯然地回家了。在那麼多的恐懼面前,我們束手無策。不知如何是好。我們在偏僻的伯克郡找了座別墅住下。可即便在那兒,也不時地有人對我們不放心。甚至當我們在附近的樹籬旁採摘黑草莓時,也會有警察突然在我們背後的灌木叢裡冒出來,詢問我們的身份。勞倫斯,這個在寫作中那麼勇敢無畏的人,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把他視為一個邪惡的人物?我以為,這不是他的行動詭秘,而是因為別人的陰暗心理。有一個女人甚至吹噓說,她曾把我們作為間諜攆出了康沃爾。

我們住的地方靠近吉本和瑪麗?坎南的磨坊,到默裡家也不過一小時的路程。在黑森森的冬夜,我們會穿越光裸的樹林和只剩下死白菜根散發著腐爛味的田地,去看望他們了。

一次大戰(2)

坎貝爾曾來我們這兒度過了一個週末。他在倫敦時那麼高貴文雅,如今戴了一頂舊的便帽,腋下夾著一根很粗的手杖。在我看來,他很像一個愛爾蘭流浪漢。他還在為他的“阿爾蘭”故鄉而悲悲慼慼。

聖誕節到了。我們用冬青樹和槲寄生把小屋子打扮得漂漂亮亮,還又是煮、又是燒、又是烤、又是煎地做了不少好吃的東西。坎貝爾和科特里昂斯基來了,默裡夫婦來了,格特勒和坎南夫婦也來了。大家一起高高興興地吃了一頓。

飯後,我們在搖搖晃晃的地板上跳起舞來。吉伯特昂起頭,高聲唱道:“我感到,我感到自己像天上的一隻鷹。”

科特里昂斯基滿懷深情地唱起了他的希伯萊歌曲,而凱瑟琳娜則拉長了她那張古怪的臉,唱起了一首哀歌:

我是個不幸的人,

落進了煤洞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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