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一年多之後第一次開口,聲音沙啞乾澀,彷彿一個剛剛學會說話的孩子,雖啞,卻純淨萬分,就像他的眼睛一樣,一樣的純淨。
就在我這樣還未清醒過來的傻問題之後,他卻竟然笑了。
從容不迫的將魚杆從水裡提了出來,那是一條大大的魚,他有些悠哉又有些得意的將大魚摘了下來,隨意的扔進一旁空空的竹筐裡。
我看著他彷彿當我不存在一樣,目光只是盯著筐裡的魚,笑了,然後他輕輕的開口,不知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對著誰說。
“這麼久,總算是釣上來了一條大的。”
我隱隱的挑起眉,有些孤疑的看著他,我想我當時確實是已經變的傻了些,竟然在這樣的一刻,心裡還能產生懷疑的想法。是啊,我當時竟然在想,會不會是我看錯了,會不會……只是一場夢……
可就在我剛剛暗淡下眼神的那一刻,手中的斗笠忽然被人輕輕拿了回去,我赫然抬眸,卻對上一雙溫潤好看的雙眸。
他淡淡一笑,眼底是和我一樣的因為經歷了太多的事情,而在百轉千回之後,可以將一切情緒都化為淡薄一笑的那種溫柔,那種風清雲淡。
“娘子,為夫等你許久了,等到,頭髮一根根都變了顏『色』。”他如是說。
我未等我做出任何更為愚傻的反應,他便將只裝了一條魚的竹筐獻寶似的放在我面前:“今晚,你可以吃到為夫親自釣來的魚,我燒柴,你煮飯,好不好?”
那時,我看見這個曾經在我面前總是雲淡風輕的男人眼裡,隱約閃動著期待的光芒。
彷彿,他總算等到了新的生活,新的希望,和他一直以來都曾夢想的幸福。
他,他怕我拒絕。
應該是怕我拒絕吧,否則,這個男人怎麼會對著我這樣笑,從溫柔,轉為一種近乎燦爛的,彷彿討好似的笑意。
可即便是笑成了這樣,都快彎了雙眼,雙雙都快溼了目光,也依然那麼好看。
好看的讓人發狂,讓我蘇瞳嫉妒的要死。
我沉默的勾了勾唇,再沒力氣去說第二句話,顫著雙手,有些笨拙的捧過竹筐,顧不得自己滿身素『色』的錦衣華緞,亦顧不得眼前這個著了普通白布軟袍的男子曾經是怎樣的九五之尊。
只是這樣的一瞬間,我們都找到了真正的我們。
一個可以試圖放縱又開心的笑著看著我,一個,終於可以笑出了眼淚。
我抱著筐,仍然有些發傻,一邊盯著裡邊垂死掙扎的已經快要失去呼吸的魚兒,一邊有些僵硬的又有些緩緩的站起身。
直到那個男人亦緩緩起身,再次將斗笠帶在頭上,一邊在下巴下邊繫著帶子,一邊以溫柔的眼神瞟著我。
那一刻,我終於有些控制不住,手中的竹筐瞬間從自己懷裡跌落,裡邊的魚兒順著滑溜的岸邊撲通一聲跌回水裡,撿回了一條命,拼命的遊了開。
我卻將自己整個人投進眼前的一片懷抱,用盡了一聲的力量,毫不勇敢的,甚至像個孩子一樣大聲大力的哭出了聲音。
“司煬——”
我聽見了自己重重的鼻音,聽見了自己對這個男人一生的依戀。
我亦聽見了他在我耳邊溫柔的輕嘆,幽幽的說了句:“瞳兒的晚飯沒有了。”
然後,我便被一雙結實的手臂緊緊抱住,緊緊的。
第432章:尾聲5—唯一的債(4)
那之後,我被一雙溫暖的手輕輕牽著,越過了馬車,我亦以著諸多理由將隨行的小廝喚走。
我們像是兩個初初戀愛的『毛』頭小子和小丫頭一樣,小心的手牽著手,漫步在充滿了過往充滿了笑與淚的梨花林裡。
直到路過那座衣冠冢旁邊,我本是停下了腳步,用著尋問的眼光掃向了凌司煬的側臉。
而他,卻彷彿沒有看見一樣,輕輕攬住我的肩膀,默默的回到了那座唯一升著炊煙的小屋。
裡邊的擺設依然如初,但明顯都是新的,甚至是經由他的手,一點一點,照著過去的記憶做出來的木桌木椅木床,甚至在兩張距離甚遠的床之間,屋子的正中間,還有一個大大的屏風,那是我曾經固執的設計,而如今,他竟然連這東西都沒有忘記。
整座屋子裡,就連角落裡我曾經拿起來向他身上扔過的筐所擺放的位置都一點也沒錯。
我想,當他開啟房門的那一刻,我是哭了的。
我親眼看見這座本以為只會在夢中再見的小屋從清晰一直到模糊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