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路分外辛苦。唐儷辭命人購了許多冬衣託綢緞莊在路上佈施,孟輕雷心裡感慨——就算練了再好的武功,在這種天氣也只能保住自己一人不冷,卻保不了千萬人不冷,錢雖是身外之物,有些時候確實比武功管用多了。
大雪皚皚,池雲在樹林裡練刀,他每發一刀,樹上便有一片枯葉落下。刀發葉落並不難,難的是他閉著眼睛,僅憑雪落之聲就知何處枝上有葉,然後出手發刀。他並不是在練刀法,而是在練耳力。唐儷辭一早出去安排佈施冬衣的事,不見人影。
像這種大雪之日,能如此安靜地坐在房中看雪,他這一生之中,似乎沒有幾日。孟輕雷站在唐儷辭那間華麗至極無可描繪的房中,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只覺胸懷甚暢。
天空灰濛,整個唐家似乎都沒有聲息,這樣的天氣,想必很少有人出房走動。
突地有腳步聲傳來,孟輕雷在此住了幾天,已經能分辨那是江伯的腳步聲。但除了江伯的腳步聲,還有另外一人,那人落足極輕,走路不帶雪塵,似乎姿態很是美好。他凝神靜聽,不過片刻,江伯帶了一人走入“井”字院,來人青衣烏髮,身材姣好,卻是一名依稀有些面熟的年輕女子。
“是誰?”池雲在樹林之中遙遙喝道,白影一晃,已攔在青衣女子面前。
那青衣女子盈盈拜了一禮,抬起頭來,尚未回答,孟輕雷啊的一聲,“你是那位姑娘……”青衣女子低聲道:“小女子阿誰。”池雲噗嗤一笑,“果然來了,你可知滿城都在找你?”阿誰淡淡一笑,“阿誰身帶不幸,雖為郝大人強迫,此刻卻有些愧對郝大人。”她微微嘆了一聲,“若不曾識得我,郝家或許不會落得如此下場。”池雲請她屋內坐,學著唐儷辭的模樣為她沏茶,孟輕雷已忍不住問:“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何事?”
阿誰流目四顧,神色有些黯然,頓了一頓,似乎本要詳述,終還是問了出來,“我的孩子呢?”池雲一怔,“你的孩子?啊,那小子一直寄養在茹媽那裡,好端端的,怎麼?”阿誰道:“這幾日京城流言,都在說唐府收留的那個孩子得了重病,快要死了,所以我……”她低聲道:“我想來看看孩子。”池雲和孟輕雷面面相覷,各自大笑,原來所謂天機不可洩漏,就是如此而已。
“你孩子白白胖胖,好得不得了。”池雲笑道,“莫聽那白毛狐狸騙你,我們請你到院裡做客,不過想知道郝文侯到底被誰嚇死而已。”阿誰眉宇微微一舒,“原來如此,不過我想先看看孩子。”池雲招呼來府裡丫鬟,命她到茹媽那裡把孩子抱來,孟輕雷微笑道:“既然郝文侯已死,姑娘也可放心,可以將孩子抱回撫養了。”
阿誰眉峰微蹙,隱隱約約一絲愁容,她長得並不美,清清秀秀,與其他女子也並無太大不同,然而神色之間便有一種微微的苦澀,讓人心生憐惜,就如一杯淡茶,雖然清白如水,卻也依稀留有一絲苦味的風情。只聽她低聲道,“不,孩子我暫且不抱回去,”頓了一頓,她輕輕地道,“我不能抱回去。”孟輕雷不敢再問,心裡暗忖莫非她還有什麼苦衷?眼看這攪得京城草木皆兵的年輕女子,只覺她端莊樸素,並無什麼狐媚輕佻之態。為何喜好女色的郝文侯會看上這樣的女子?他心裡暗暗詫異。
“那日夜裡……”阿誰喝了一口茶,瞧了一眼茶葉,目中掠過一絲訝異之色,大抵是這茶葉極好,出乎她意料之外。隨即深深吸了口氣,她雙手捧著熱茶,平靜地道:“我從郝大人那裡逃了出來,在路上遇到唐公子,承蒙唐公子不棄,帶走了孩子。我本想既然此生已毀,郝大人執意要我相陪,我陪他一世也罷,但孩子萬萬不能在郝家長大,以免壞了心性,所以我把孩子託給唐公子之後,就隨郝大人回府。”池雲詫異道,“原來那天晚上那人是郝文侯,那倒是稀奇。”他稀奇的是這名女子毫無出奇之處,為何郝文侯要為她如此?阿誰輕輕嘆了口氣,“然而回府之後,府裡沒有半個人前來迎接,郝大人將我拉到房裡,用繩索綁了起來……”她頓了一頓,又復輕輕嘆了口氣,“空氣中有一股古怪的甜香,郝大人將我綁起之後,從窗戶跳了出去,我便聽他一路發狂一般的叫聲,大約是說……府裡的人,都死了。”她凝神看著茶杯,慢慢地回憶那夜的種種,“然後他將房門踢破,衝了進來,說府裡的人都死了,說是我毒死的……”孟輕雷奇道:“他怎會以為是你毒死的?”阿誰淡淡地笑,“他如何想,我怎會知道?他說是我毒死的,我看著他的眼睛,知道他深信那些人都是我毒死的,他掐住我脖子,要把我掐死在床上,又說要把我扔進井裡,泡在毒藥之中。”池雲怒道:“郝文侯殘忍歹毒,可惡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