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從與抗拒——婚戀中的家庭本位主義(7)
由此,呈送或接受聘禮已不是一種簡單意義上的習俗,它被當事人看作是一種有助於提升雙方家庭名譽的實踐活動。索要高額聘禮成為女子及其家庭獲取社會面子和地位的象徵,在他們看來,如果誰家的聘禮過於寒酸,就難以在鄰里、親戚、朋友間抬頭做人,甚至使得臉上“掛不住”。也正因為如此,聘禮成為村莊面子競爭的主要物件,進而使聘禮不斷地往上躍升,不少家庭因此不堪重負。
(四)嫁妝是人際交往的紐帶和社會地位的標識
在L村,與聘禮不同的是,嫁妝基本上都是以實物形式出現的,很少出現以金錢形式存在的嫁妝。所以,劉老漢陪送給女兒一個存摺,就成為當地津津樂道的一個話題。與男方家庭需要支付的“禮錢”相比,L村的嫁妝沒有固定而具體的期望。遵循的原則具有很大的伸縮度,女方家庭可以根據意願與具體情況,“多少沒有準數,有些家裡比較窮的就象徵性地辦置一點”。因為陪送就是與女兒一同送去的財物,既然是送給婆家的東西,多少也就隨意了。
在重視面子與禮俗的鄉村社會中,嫁妝作為人際交往的紐帶和社會地位的標識,被賦予了諸多的象徵意義。在L村,當可觀的嫁妝被展示出來以後,圍觀者的評價會給兩個聯姻家族帶來高度的滿足感,給女方的父母展示了家庭財富,贏得了慷慨的名聲,就連“以後兒子說媳婦也好說了”。而男方臉上更是光彩,和這樣的親家聯姻,本身就證明了自家的實力。
按照傳統觀念,父母的不動產例如房屋和生產性資料仍然是傳兒不傳女。女孩子一般沒有財產繼承權,一個女孩能夠從孃家帶走的也就是嫁妝了。但是如果嫁妝足夠豐厚,女兒通常可以透過嫁妝的形式得到一筆贈予。男性繼承的不動產和生產性資料在婚後仍有增值的可能,而妻子帶來的嫁妝在人們心目中多為日常生活用品,不僅難以增值,而且折舊很快。因此,即使雙方父母為新的家庭“投資”數額(嫁妝與聘禮)相當,男女雙方的婚前財產也仍然是不等價的。更為關鍵的是,在人們心目中,土地和房屋才是“財產”,嫁妝即使像最近十幾年來增加了高檔家用電器,也仍然不是人們所謂的“財產”。
在L村,兒子結婚,父母是需要給蓋一幢房子的。按照一般的標準計算,大概需要5萬元左右,再加上結婚的費用,一般來說,兒子結婚父母需要支出8萬元左右。有人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劉老漢女兒的嫁妝總價值一定超出了5萬。如果單純從這一點來看,已經很難看得出男孩和女孩在父母的財產繼承方面的不同待遇了。
表面上看來,女子父母是嫁妝的最大付出者,但是並不是所有的資金都需要自己支付,很大部分是同族近親以及姻親的贈送, 嫁妝的來源及其多樣性,反映了社會對姻親關係的關注,同時也包含了對從己方嫁出去的女性的關注與相關利益的期待。此外,父母出於多種原因,比如說疼愛女兒或者女兒婚前為家庭做出過貢獻或不想擔負一個“賣女兒”的負面評價,願意多給她一些嫁妝,從而在嫁妝資金的支付上往往超出社會慣例。劉老漢就是一個典型。
三、故事的文化人類學解讀
中國農村是一個家本位的社會,中國的村落文化是一種家本位文化。在這樣的價值理念中,一個人的所作所為,或多或少都與家庭榮譽有關,任何不利於家庭高度統一與和諧的行為,都被視為不體面的事。在這樣的家庭裡,情感的紐帶緊繫著每一個人,一人的成功,是全家的成功;一人的失敗,也是全家的失敗。個人的榮辱和志趣是不被重視的,他必須為家庭的理想奮鬥。為了維護家庭名聲,每一成員,必須斂抑自己的個性。在家庭範圍之內,榮譽高過一切。
在一個家本位的社會,個人本位的成本邏輯在這裡完全失落了。在對中國農村婚姻中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行為進行分析時,社會學者李銀河指出,在這個社會中,他們按照另一種邏輯生活著。他們從一降生入世就落入了“生存繁衍原則”的生活邏輯中,一生的主要任務和成就就是家庭的傳宗接代和興旺發達。在“家”面前,“個人”是微不足道的。L村就是這種典型的村莊。在這裡,“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是鄉村婚姻生活最樸素的指導原則。若是誰家有適齡的男女青年沒有定親或結婚,肯定是家庭中最老大難的問題。或許不結婚有各種各樣的原因,但街坊親戚們大都會把原因歸結為父母的無能,家庭的貧寒,或家裡有了什麼不可告人的醜聞。
中國農村至今並不認為婚姻是個人的事情,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