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不好使的,就是眼睛好的,也不會去茅房裡解餿的。
但,夢周還是有氣無力地,答應著走到了瞎眼大爺的跟前。瞎眼大爺大聲問準了是夢周,又證實沒有別人在跟前的時候。他從懷裡掏出了兩個硬麵餅子,並小聲責令夢周不許說話。讓把兩個麵餅,不出聲地嚥下去。
夢周雙手顫慄著,接過了瞎眼大爺遞過來的那兩個麵餅。準備不顧一切地往嘴上送的時候,他想起了娘說的,不跟人要嘴的話。夢周平時也譏笑地唱過,那些愛要嘴的孩子:肯吃哩、要嘴哩、拾個饃餷填嘴裡。
夢周從不跟人要嘴吃,儘管這次,他已經餓得不輕。但夢周還是控制住了自己,把饃又要推還給瞎眼大爺。他對瞎眼大爺說,怕娘知道了罵他。瞎眼大爺一把抓住夢周,說,如果夢周娘罵夢周,一切都由他呢。他這個做大爺的在跟前,夢周娘還不敢張嘴罵人。
瞎眼大爺言語梗塞地自語說,不能眼看著餓壞了孩子。他一手拽住夢周,把他攬在懷裡。一手握著夢周的手,硬是把麵餅往夢周嘴裡送。 。 想看書來
小河岸邊的人家41
儘管,已經餓得有些招不住了。但夢周還是捨不得,一次就把那兩個麵餅都給吃下去。瞎眼大爺的手,又緊緊地抓著他的手不放。沒辦法,夢周就故意大口大口地嚼麵餅。他並不真的嚥下去,麵餅還在嘴裡噙著,喉嚨裡卻發出吞嚥的聲音。給瞎眼大爺造成了,他已經吃下去的錯覺。然後,他再去裝著大口地咬麵餅。其實,他也就把嘴唇卡在了麵餅上。那也是為了給瞎眼大爺,造成自己在狠狠地咬麵餅的錯覺。
聽到夢周吃麵餅時發出香甜的聲音,瞎眼大爺心裡舒服了很多。他緊緊地抓著的,夢周往嘴裡送麵餅的那隻手,也慢慢鬆動了下來。過了一會,為了讓瞎眼大爺放心。夢周拍拍手,表示他已經把瞎眼大爺給他的麵餅吃完了。夢周故意又砸吧了幾下嘴,意思是他也已經嚥下去了。
瞎眼大爺這才算,把夢周完全鬆開。他小聲對夢周說,以後要是餓得招呼不住了,就趁黑夜到他這裡來。別的沒有,也別管孬好、黑白,麵餅他還是能給夢周留一塊的。但,他要夢周不要對任何人說。否則,一村餓綠的眼睛,他給誰不給誰?
夢周不善言辭,就真誠地‘嗯嗯’著答應了瞎眼大爺。心裡早已把瞎眼大爺的好處,深深地給記下了。他眼睛裡噙著淚水地想:這輩子不能長大也就罷了,以後長大了,要是多少能有點出息,一定讓瞎眼大爺也享一享他的福。發誓以後定會十倍、百倍地報答瞎眼大爺。瞎眼大爺老了,臥床不能動了。如果小鴿不孝順,他就替了小鴿,親自給瞎眼大爺端茶倒水、伺候瞎眼大爺吃喝。
夢周從瞎眼大爺那裡回家後,把那他只咬了一口的麵餅交給娘。娘在證實麵餅的來路正後,沒有責怪夢周,她把夢周遞給她的麵餅,拿去廚房在案板上,把麵餅先切成薄薄的片,再切成細細的丁,再一刀一刀地把麵餅丁切成粒。最後,夢周娘把原先的麵餅切成了沫,在鍋裡添上幾大碗水,放些鹽,硬是燒出了一鍋鹹糊糊。給保成家送去兩大碗後,夢周孃兒兩個,居然喝了兩、三天。
保成家裡,已經傳不出保成和保妮,嚷嚷餓的哭叫聲了。保成娘也出不了門,躺在床上起不來了。那個三春,世界上似乎只剩下了,讓人不能肯上幾口的黃土了。她再也沒有任何法子,讓自己和保成、保妮能往嘴裡送點什麼了。
這天晚上,當時還是生產隊小隊長的小鴿,來到了她家。他見保成娘,餓得有氣無力地睡在了床上。小鴿先是掀開她家的鍋,問她家是不是做啥好吃的了,是不是又吃上大米乾飯肉澆頭了。
保成娘已經笑不出來了,在床上斷斷續續地哼哼著。說:“小鴿,別說…那只有皇帝老子…才能吃上的…大米乾飯肉澆頭。就是……紅薯面窩窩,你能讓…我吃一頓…飽的後,再把…俺娘三個掐死…我也知足…滿意了…”
小鴿一邊翻她家的麵缸,以及任何可以藏糧食的地方,一邊逗她。說:“你又會下假神,不知道那些神啊、仙啊的,都幫你把糧食藏哪裡了呢?”
這時候的保成娘,已經不做了任何解釋,扭過頭去,任憑小鴿在她家裡翻來翻去。
小鴿在保成家,沒有發現任何可以吃的東西。臨出門的時候,小鴿讓保成娘從床上起來,拿著口袋跟他走。此時,保成娘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撲稜一下,就從床上爬了起來。她知道,小鴿要照顧她家了。就急急忙忙地,去找她家盛得最多的,腰粗體長的那條口袋。那是一條立起來,有一人高,裝滿了能盛一、兩百斤的面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