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出了什麼事。孫大狗自是不知,只說剛才只一進鋪子,要像以往一樣去升爐開火,準備幹活,走進去鏟柴炭時看到柳家夫妻已經開了門,突然想到要問問柳東家,西鎮大地主狗眼龍的鋤頭洋鏟是否今天全部打完,不然遲了交貨,地主家可要會扣貨款了。孫大狗說自己剛到門邊,還沒往裡邁步,就看到柳家夫妻倆倒在大門邊,一個裡一個外,臉色焦黃浮腫,神情狼狽痛苦,像是要往外爬的模樣。
“唉呀!”鬼鼻叔喊了聲不妙,二話不說,抄起腿就往柳家鐵鋪跑。
一路跌跌撞撞,鬼鼻叔進了柳家,直奔主人臥室。“出事了?”憑著大半輩子的風雨滄桑,鬼鼻叔明白到其中肯定是出了什麼大意外,或是災厄,使得柳家活生生一輩子善良勤苦的兩口子給害沒了。鬼鼻叔一路飛想,一路跑,嘴裡痛楚不安地喃喃嘟噥。
一進鐵匠家門,果然看到自己相識摯交多年,曾經同風共雨過很多世事的柳鐵匠身體黃腫,臉色臘黃怪異,肚皮鼓脹積水,毫無生氣地橫躺在自家的店鋪門邊,看那樣子,死了已經有了好些時候了。
看到這,鬼鼻叔一下子也有點傻了。
鬼鼻叔連連喊了數聲柳鐵匠,卻只見對方早已經氣息斷絕,臉上罩的那些死人常有的黃灰色浮腫和冰硬,整個臉龐身體像是一團奇怪的,臘黃的物體凝固了一樣,臉上,身上,無一不湧上了死人的混濁臭氣,把整間鐵鋪瀰漫浸燻得令人恐慌窒息。儘管鬼鼻叔因職業關係經常和死人打交道,但看到和自己相交多年的朋友夫婦的兩具屍身,還是免不得為這對夫妻二人的屍首膽戰哀懼。那兩具屍首面板上都是焦黃浮腫,肚皮都是同樣的鼓脹積水。
那男主人柳鐵匠更甚,肚皮焦黃焦黃的,山包一樣鼓鼓地隆起,像是一個懷了*個月身孕的婦女,大概死者臨死前掙扎抓撓過,那副鼓突突的焦黃肚皮上有數十道不堪入目的傷痕,傷痕直深面板下的肌腱,正涔涔地滲著黃水,似乎是死者生前要將那一肚皮的浮腫積水放出來一樣。瀰漫整個房間的,正是那些從肚皮間滲出的粘稠黃水的腥臭味道。
咋會這樣呢?柳宗明身子骨好得很啊,這人老實巴交,也從無仇家宿敵,不可能遭人投毒啊?鬼鼻叔匆匆檢視一遍兩具屍首,除了臘黃浮腫,男主肚皮間偶有抓痕,兩屍皆無任何傷創毒跡。完全可以肯定,這不是兇傷和下毒。“這是唱哪出?”鬼鼻叔一邊招呼孫大狗去叫人,自己一邊攔住想要進來瞧熱鬧的街坊。
由於情況有些蹊蹺,鬼鼻叔一面派人聯絡遠在桂林上學,準備隨抗戰部隊出桂抗戰的侄子柳魚子,一面報了鎮上,讓鎮上派來民警,做些走過場安慰人心的調查取證。
調查自是毫無結果。
鎮民警兼縣保安團駐鎮排子孫大牛,給了個權威的公斷:正常死亡。一沒遭賊,二沒打搶,不是自然死亡會是什麼?孫大牛連屍首也不多看半眼,帶著人捏著鼻子,進屋轉了轉,沒發現什麼值錢東西,隨手順了把被他稱作有作案嫌疑的鐵把精鋼短刀,走了。
孫大牛給柳家夫婦下的這公斷,無疑是說得過去的。我們那鎮子,從唐宋形成尹始,一直就是三面環山,只有一條不大不小的官道通向離鎮二十里遠的另一個鎮,再從那裡乘船溯水上南寧,這一路許多是莽莽荒蠻的山地水泊,哪裡有什麼值得動人命打搶劫掠的機緣,就算有,也不可能會是柳鐵匠這樣的窮手工從業者,而是地主豪紳,隱官富農之類。
這孫大牛的結斷,自是公證而英明的了。
本來對事件就有些私密看法的鬼鼻叔其時自是沒法說什麼,只得加緊叫人把柳鐵匠的獨子,也就是我的外曾祖舅,快點接回,再通知柳家鄉下的家鄰父老,做好迎葬柳家兩口的準備。鬼鼻叔和柳鐵匠兄弟一場,組織了幾個人,用一輛大車,將就在鎮上的棺材鋪,現買了兩具中等棺具,連人帶棺材,送回了山水環衛的小村。
葬禮自是熱鬧。三親八戚,五姨八姑,只要是同村同姓,家家戶戶都出了人,到柳家幫著請道爺辦道事,搞水陸堂會,擇地選風水,抬棺出殯,下葬禮拜,幫協著暫時料理家事等等。(這種葬禮的習俗,讀過路遙《平凡世界》的就會知道。儘管南北不同,鄉村的習俗還是大致一樣的。)這樣的眾志成城的葬禮,可就苦了後來到家的我的外曾祖柳魚子了。
不過,這是後話,且不表。
且說柳魚子到桂林才半年多,正見識和閱看到了許許多多鄉里鄉間不曾見過,不曾讀過和聽過的風景書刊,新鮮事物,涉獵到了種種新穎高超的新科學新知識。七七事變之前,魚子和學校的同學們幾乎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