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不出,那可就糟了。”
海市怔怔地說不出話。
回霽風館的路上,海市只是悶頭走路,偶爾抬眼看看濯纓。濯纓見她欲言又止模樣,不禁苦笑起來:“你不必操心,即便這樣,我也覺得十分美滿了。”
“可是,柘榴她的眼睛……”
濯纓低聲答道:“那是……是被藥瞎的。”
海市震驚地睜大了眼。
濯纓眉目間神色沉重,聲音越發低下去。“你可知道前代的盲繡師?”
帝修年間,塗林郡出了一名技藝絕頂的繡匠。此女原是繡工,二十六歲重病雙眼失明。繡工這活兒,本來也做不到老,到三十歲上,個個幾乎都成了半瞎,迎風便要流淚。誰想這繡工不甘天命,憑記憶設色,令女兒為她遞線,單憑雙手指尖撫觸,心內百般揣想未瞎時所見風物花草,繡品圓潤靈動,巧思迭出,竟勝過普通繡工十倍。後聲名大噪,奉召入宮傳授技藝,宮中鹹稱繡師。儀王叛亂中,繡師走避民間。天享五年,帝旭召回繡師,命買民間孤女入宮,隨繡師習藝。天享十二年,繡師病死。徒弟們哭瞎雙眼者有之,自毀雙目者有之,其中大多遣回原籍休養,另有幾名極出色的,留在宮中專門侍奉上用精細繡活。柘榴便是其中之一。
“這……未免太出奇了……”海市喃喃自語。
“繡師死後,某日晨起,繡師的徒弟們全都瞎了。當時便有人投井自殺,而其餘不能盲繡者,確實遣回了原籍——可是,她們本是孤女,回鄉命運可想而知。柘榴她……算是好的了。”
“是誰的主意?不能是——”海市心中驚疑不平,“不能是主事的施叔叔吧!”
“繡師病死的時候,施叔叔在柔然採買新絲,等他回來的時候,該被遣走的都被遣走了。”濯纓烏黑的眸子裡含著一層沉鬱金芒:“出事前夜,是金城宮的人來賜了一回杏仁茶,特給繡師的徒兒們的。”
“金城宮?”海市茫然地停了一停。“是——皇上?”
濯纓沒有答她。回首望去,牆內榴花紛飛如血雨。
第五章 華鬢不耐秋 PART I
安樂京之夏燠熱欲焚,城西昶王府內的水榭凌波廳卻是有名的水晶洞府。麴院風荷,十里平湖,凌波廳上水月風華,歌女曼聲清唱。
執事來稟,說是賣蒼隼的召來了。昶王摒退歌女,早有侍女放下水榭四面細竹簾子,復魚貫退下。
執事引上廳來的三名鷹販,饒是這樣暑熱蒸人的夜裡,亦裹著黑色披巾,將頭臉頸身遮掩起來,在腰間纏過兩纏,最後垂於膝上。鷹販中左右二人屈身按胸向昶王致禮,惟居中一人挺立著,昶王亦不訝怪,只懶懶問道:“鷹呢?”
領頭的鷹販稍稍環顧左右,不作言語。
昶王笑道:“讓我瞧瞧貨色。”
屈身在地的兩名鷹販子霍然揭開披巾,昶王微微眯了眼:“……喝,羽毛還真光亮。”
鷹販懷中並不見什麼鷹隼,耀人眼目的是他們那一頭燦爛的赤金鬃發與冷藍近乎無色的眼瞳。
“是一等一的好蒼隼麼?”
“沒有再好的了。”領頭的鷹販說的是中原官話,稍帶京畿口音。
“若是不值那個價錢,我可一個子兒也不會付。”昶王依然是嬉笑神色。四面竹簾忽然琳琅作聲無風自動,自水榭頂上直墜下一道黑影來,黑影中清光一閃,殺意凌厲如一道霹靂直取領頭鷹販頂門。事起突然,左右兩名金髮男子並無言語,目光亦不及交會,已有一人縱身而起,尚看不清是如何動作,那清光便鏗然一聲被激飛出去,直釘入另一人身側澄泥方磚中,嗡鳴不已,原是一柄青芒綻露的長劍。空中颯颯如飄風驟起,壓得人不能仰頭而視,昶王凝神靜聽之下,竟只聽得那金髮男子襟袍飛揚,卻覺察不出方才直襲而下的那道黑影有何氣息。昶王心知這誠然是因為自己習武不精,更是因為那金髮男子氣勁磅礴充沛。若將方才那當空一刺比擬為電光石火,那金髮男子的運招便猶如茫茫平野不為所動,廣袤深厚至極,以至將那絕命一刺之勢消弭殆盡。不過數瞬的工夫,兩道影子糾纏著落於六七尺開外,黑影之脈門已為金髮男子所制。而地上屈身行禮的另一名金髮男子始終沉靜,方才那劍正釘在他身邊,他卻連身形也不曾晃動一些,只是一雙冰藍的眼睛機警地注視著周遭動靜。
領頭鷹販氣息平靜,似是滿不在意模樣,笑道:“好一著‘孤注’,心無旁騖,意凝一線,府上既有這樣人材,大業易成,何必不遠千里求購蒼隼?”
“他試過。”昶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