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郎心下奇怪,想要取竹簡來看,被顏神佑給攔住了,遞給他一塊帕子裹手。六郎滿頭黑線,心說,難道有毒不成?也乖乖地裹了手,接過來一看,越看越心驚,跳下馬來,對書生一禮:“請先生隨我回行宮說話。”
顏神佑:“……兵馬都整好了,你逗我?”
六郎:“不不不,還請出城說話。”
顏神佑愈發覺得奇怪了,怎麼前言不搭後語的了?才要問,就聽那書生道:“遵命。”
六郎將手裡的竹簡遞給顏神佑,顏神佑抖開一看,一目十行,看完就很想砍人。忍著氣,顏神佑問道:“先生會騎馬麼?”
書生抬頭道:“會的。”
顏神佑對後面道:“給他一匹馬,領他出城。”
眾人不知這姐弟倆這是怎麼了,看向那書生的眼神就有點不對了,都在猜這書生是個什麼來歷,又有什麼本事。
等到了城外營地,進了大帳,眾人這才知道始末。顏神佑揚揚手裡的竹簡,六郎點頭,顏神佑便將竹簡遞與葉琛。葉琛越看,神情越是凝重。看完了,傳給唐儀,口上卻說:“此事非同小事。”
原來,這書生的上書,中心內容有二:一、一些不甘心的舊族在籌劃著生些事情,藉以轄制朝廷;二、請朝廷一定要堅持下去,拆除塢堡、鹽鐵官營。
靖陽的事情,裡面就有舊族在推波助瀾。書生自己是靖陽隔壁郡的人,頗知曉一些內情。那個戰場的鬼影什麼的,都是人為的。這事兒還要往上倒飭,阮梅敗了,他計程車卒被整編,都有了還算可以的去處。被拉壯丁的、本來老實本份的人都接了授田,或者繼續當兵、或者回家種田。
但是那些個覺得不能打仗了,沒了外塊、不好搶劫、不好發財的兵痞,心裡就不痛快了。本來就是不安份的生事份子,就更討厭這種穩定的環境了。更有一等人,是阮梅時期的既得利益者,阮梅那會兒也授田、也減租,不過因為執行的問題,很多人損公肥私,藉此欺壓良善,置辦下來了家產。大周兵鋒過處,將這些人打回了原形——如何能咽得下這一口氣?
巧了,靖陽出了這檔子事兒,神婆天師烏煙瘴氣地一搞,弄得這些人的心也活絡了起來,與神婆天師搞到了一起。
如果只是這些人,也沒什麼組織能力,頂天了就有些坑蒙拐騙的小聰明而已。壞就壞在舊族也不大滿意。以偽陳為例,偽陳舊族裡如竇家這樣的,被有限度地恢復了,雖然不如全盛時期那樣的連王侯都要敬他們五分,倒也加入了新興集團可以分點紅利。如阮梅岳父章家那樣的,因為附逆,被毫不手軟地幹掉了,這也沒什麼。
有問題的是處在兩者之間的,不是一心向著大周又立有功勞,也不是全滅。不上不下,既不得重用、恢復不了昔日榮耀,又沒有死透,還有些勢力。
三種人混到一處,舊族故意對神婆天師表現出尊敬,又引導民心。甚至請一些天師到家中作法。而對明知道會鬧事的偽陳舊兵舊吏不加約束,縱容他們與神棍同流合汙,裝神弄鬼——戰死的冤魂就是他們裝的,挖個地洞什麼的一躲,瞅著人多的時候放個煙,然後鑽出來嚇唬人。
他們還悄悄地為匪盜,只要不搶到舊族頭上,舊族明知道他們在哪裡,也不會去管——是在抗議大周下令拆除塢堡。
本來六郎一路北上,接見了許多舊族,舊族對他的感觀還是不錯的。六郎走過去了,他們才發現,塢堡還在繼續拆著呢。舊族覺得智商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必須不能忍!便利用了這次疫病的事情,一面抬舉神棍,一面又夾些私貨。比如這事兒是因為朝廷做事不周,任用女子,陰氣太重。又比如,朝廷不大用舊族,反而用寒士。這兩樣都是壞了倫理次序,是以下凌上,所以才會有疫氣。
這是天地在示警!朝廷必須得改!
顏神佑長嘆一聲:“人都是聰明死的。六郎,下令他們緩一刻出兵。”
六郎因問:“阿姐還有何事?”
顏神佑冷笑道:“葉丞相,徵鐵鍬、石灰塵!伯父,您將這周圍的舊族名錄默給我!”
唐儀嚇了一跳:“你要做甚?可不能衝動啊!”
被箇中二病勸著說別衝動,顏神佑都要氣笑了:“誰敢犯法,我就敢殺,”問席重,“你說,為什麼舊族不敢跟阮梅討價還價,卻敢來轄制朝廷?”
席重無奈地道:“因為朝廷講理啊。”
唐儀這回兒平靜下來了,對她道:“就是,朝廷也要講理的。這事兒,充共量你拆了他的塢堡。他又不是自家做巫蠱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