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關係,也男女有別,為啥貼恁近,恁好,是為了抓狐狸哩,是不是?恁就不怕惹一身臊。我一個寡婦娘們,帶一窩孩娃,日子過得還不難嗎?你們不幫,還亂嚼舌頭欺負我,看笑話。她罵幾句,便舉起木棍“啪、啪、啪”撞撞鍋拍,如特級演員一般,但比他們演得更真切,更精彩,更深刻,更富有藝術性,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她漲紅著臉,目光裡充滿了恨,敲著鍋拍罵著往人多的地方走動,覺得心中的怒氣為她增添了無窮的力量和勇氣,罵聲越來越大:盯梢哩,恁聽著,跳我的牆,盯我的家,盯老孃,瞎恁的眼。她話一出口覺得當老孃輩兒太低,便隨即更改:姑奶奶沒當大官,孫子們倒孝順了,會站崗放哨了……你們想給我栽贓,扣屎盆子,叫恁黑心爛肚子,渾身生蛆。恁咋不捉你姐的姑姥,咋不捉你孃的姑姥,咋不捉你閨女的姑姥,你們家姑姥一大群,一大堆,一張八仙桌子不夠坐。你們是吃飽了撐的,閒著沒事幹……接著又“啪、啪、啪”撞撞鍋拍,聲音悶響,幾乎形成了有規律的節拍,襯托得她的聲音更洪亮、清脆,而不單調。
村當街的黃土路面,寬而不平,溝溝坎坎,大多是下雨天牛車和架子車留下的轍痕,經晴天太陽一曬,形成了幹泥釘。大路兩旁的白楊樹每棵都有兩把粗,經微風一吹,綠樹葉搖頭擺尾,翻出粉白的背面,發出沙沙沙的細微聲,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秋日的太陽,失去了夏日的威力,已經沒有多大勁了。村街兩邊都是村民的房屋和院前的樹園,綠樹成蔭,這是村裡的特色風景。此時,在樹蔭下和村街上站著很多看熱鬧的人,都盯住胖大嫂。有的像木雞呆呆地站著;有的用手捂著嘴哧哧地偷笑,好像說罵得好;有嚼舌根生是非的,心裡像喝了辣椒水般的難受,心神不安。平時在村裡沒有什麼娛樂活動,“*”時常常遊鬥遊鬥偷秋的便是熱鬧事,後來這些事多了,也不稀奇了。再後來偶爾玩場電影,或來個瞎子說書的,遊鄉玩猴的,村裡人便奔走相告活躍起來。而今天胖大嫂罵街,人們感到出人意料,也感到此事新鮮,便把村裡人都吸引來了。那位村幹部看著人越來越多,向前勸說:他嬸子,別罵了,消消氣,人多嘴雜,咱不能用膏藥封住人家的嘴巴。
胖大嫂惡狠狠地說,別理我,男女有別,你就不怕惹一身臊?
村幹部是第一次見識到胖大嫂的刀子嘴,沒想到這麼厲害,平時把她看低了,想說張著馬嘴吆喝個啥,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想想不能和她硬來,如果惹惱她,和我廝打起來怎麼辦?落個村幹部欺負寡婦的罪名,更難聽。任她這樣辱罵,也會降低自己的威信,只能哄著來,於是,便嘿嘿嘿笑著說,你看這樣多不好,回去吧,啊!
罵街(3)
沒啥不好,這是逼出來的,不罵,你們的舌頭髮癢,嘴發賤。欺負老孃,欺負姑奶奶,你們也得摸摸熱涼。胖大嫂不依不饒。
村幹部的臉色本來又黑又紅,酷似關公,即使在這裡鬧紅臉,也看不出變色。他想到自己是五十多歲的人了,不能和一個寡婦家在村當街吵罵,再說她還是村裡的貧困戶,照顧物件,別人幫幫她,也是應該的,自己聽信讒言,也許是冤枉她了。他有點悔恨、自責,於是,木著臉,勾著頭,揹著手,無奈地搖搖頭走了。
村幹部當了多年的生產隊長,得罪了不少村民。村民說他的官之所以坐得牢,是因為他有兩副臉和兩顆心。對大隊幹部和公社幹部,他像春天般的溫暖,常常獻上的是笑臉,發的是善心,見到他們像哈巴狗一樣搖頭擺尾,像小綿羊般的溫馴,裝孫子樣;對群眾像嚴冬般的冷漠,常常獻出的是哭喪臉,發的是黑心,像狐狸般的狡猾,像狼一樣咬人,裝爺樣。胖大嫂回想過去被批鬥的那場事就惱恨在心。當時她領著四歲的女兒大萍去南山坡翻紅薯秧,幹到快收工時,大萍坐在紅薯溝裡不停地哭。胖大嫂慌忙跑過去哄她,知道她肚子餓了,看看周圍沒人,扒一根小紅薯,在自己身上擦擦泥土,遞給大萍。不料,村幹部來到大萍身邊仔細觀察她不哭的原因,便發現了問題。這可闖了大禍,胖大嫂被扣上偷秋罪名,關押在大隊部。白天,頭上扣著紙糊的高帽子,脖子上掛著紙牌子,上面寫著“偷公有罪”幾個歪歪扭扭的大黑字。被民兵扭押著,繞著周圍幾個村莊遊街,折騰兩天才放回家,幾個孩子餓得嗷嗷叫地哭。
胖大嫂一連生了五個孩子,分別叫大軍、二軍、大萍、二萍、三萍,其中,三萍被狼吃了。那年夏天的一天晚上,她把大小五個孩子都抱到院裡乘涼睡覺,到天亮時,數數少一個,便急忙在院裡院外尋找,並扯著大嗓門呼喊,但無影無蹤。當村人早上上工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