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那年正好是一九一八年,第二年便是民國八年,農曆己未年。
“自從陳生娶回荒川惠子後,野岙村的寧靜便被打破了。那女人先是主張開辦西洋學堂,後來又遊說村民不要篤信巫神,說那是迷信,人太過沉溺就會變得愚昧。野岙村的人都是些本分的農民,大家剛開始還能容忍她對他們信仰的冒犯,因為畢竟自家孩子嘴上哼的兒歌都是她教的。但後來發生了一件事,徹底改變了所有人對她的態度。
“那天,荒川惠子領著一幫孩子到後山上游玩,其中一個張姓人家的小孩不幸被狼叼走了。這本是起意外,荒川惠子不應該負全部責任,但在一些人的鼓動下,那些原本對荒川惠子就頗有怨言的村民終於爆發了,他們都痛罵荒川惠子身上有邪氣,是個掃帚星,活人不得與她接近。時間一長,這種謠言就越傳越厲害。
“第二年,整個閔西縣突然遭遇了百年一遇的大洪水,野岙村的村民更是死傷無數,還在那一年的七月份爆發了瘟疫。於是一時之間謠言四起,村民們對於荒川惠子就是妖魔的說法深信不疑。在陳懷義正是勢微的年月,那些死去親人的人憤怒地闖進陳家,用祖宗傳下來的規矩火燒了陳生,並在陳生死後,用沉潭的酷刑殺害了荒川惠子。”
老人說完後用手帕抹了抹眼睛,彷彿陷入了久遠的回憶。
“那麼,後來出現的鋼琴曲又是怎麼來的?”殳倩揪住重點問道。
“這個我也不清楚,反正荒川惠子死後人們就開始接連不斷地做噩夢,大家時常在半夜裡聽到琴聲,很多人像著了魔似的出來遊蕩,而且第二天全都不記得自己究竟幹了些什麼。”
老人所說的和我們之前聽到的那個版本大同小異,難道這就是荒川惠子和那首鋼琴曲的所有真相?
樓下突然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殳倩警覺地站起身子。
“是如貴回來了。”老太太輕聲說,“他今晚要到廟裡去祭拜,你們會有大發現的。”
見老人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我和殳倩連忙向她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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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已經夜色漸沉,清冷的月光如水般傾瀉下來,照得懷望村更加神秘莫測。
離我們幾步之遙的李如貴揹著雙手,神色慌張地向水松林裡走去。密集的水松枝葉遮蔽了整個夜空,沒有一絲一毫的光線漏進來。在黑得純粹的環境中,動物的生存本能往往能被輕而易舉地調動起來,我體內漸漸加速的心跳和靈敏的感官都表明了這一點。
第四章 午夜祭祀(8)
走出松樹林後,李如貴在一座小土包上站定。他那顆滿頭亂髮的腦袋不時搜尋著四周,就像一隻狡猾的老鼠,突然間,他機警地跳下土坡,向旱地對面的宅院跑去。
眼見李如貴就要跑出視線範圍,殳倩著急地從陰影裡跳起來,我連忙將她按在原地,因為站在對面的李如貴正轉身向這邊張望。當他確認沒有人跟蹤時,才繼續負手往前走。
此刻,旱地邊緣那座殘破不堪的老房子正孤零零地立在夜幕中,在它背後半頃見方的溝裡,幾點鬼火般的燈光正從三三兩兩的民房裡漏出來。四野空山寂寥,偶爾傳來幾聲蒼涼的狗吠。站在旱地裡的殳倩合抱著雙臂,我連忙脫下外套給她披上。
我們在旱地裡站了沒多久,只見李如貴進去的宅院裡走出二十來個穿白衣披孝的村民。他們一個個表情呆板,甚至到了木訥的地步。在我的印象中,只有那個經歷過長久苦難的閏土,才會有這種表情。
身旁的殳倩突然抓住我的肩膀,嚇了我一跳。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她轉動眼珠思索著,“那天姜警官問我俞小露有哪些變化,我說她的眼神中充滿了絕望。其實現在想想,她當時的表情,簡直和這些村民的面孔如出一轍。”
人群中的李如貴一直在賊頭賊腦地張望,為了不驚動他,我們相互做了個噓聲的動作。
一陣近乎默哀的寂靜後,宅院內的村民們突然爆發了一次小騷動,他們齊齊往門首聚攏,在門檻前圍成一個半弧形。
橘黃色的燈光從老宅子裡幽幽地瀉出,照在村民們木訥的臉上,他們彷彿是信徒在接受摩頂受戒,一臉嚴肅地聆聽著從門裡傳出來的聲音。這個聲音很熟悉。從村民們畢恭畢敬的樣子可以猜出,他們這會兒正在聽候老族長的吩咐。
我不禁想到民國八年的那場謀殺中,那些村民是不是也像現在這樣,密謀了一次又一次?
等待的時間總是分外漫長,村民們聽完了族長的吩咐,一窩蜂似的簇擁著這位年事已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