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發滾落到地板上的馬曉崇在馬母猛烈攻勢下終於發出一聲痛苦的嚎叫:“嗷——”隨後逐漸清醒過來,嗚咽道:“媽!你打我幹嗎呢?”
我朝房屋四周陰暗的角落裡張望,下意識懷疑那個被揍出來的鬼魂正潛伏在屋子的某個角落,只###們稍有鬆懈,它就會像病菌那樣侵入軀體……
不行不行,這樁事可能沒這麼輕鬆了結。雖然我也十分恐懼,但如果不徹底了結,恐怕後患無窮。我扭頭對傷心無措的馬建國說:“伯父,我想看一下您兒子的房間,可以嗎?”
馬建國把我們帶到二樓,開啟馬曉崇的房門的一瞬間,我們都驚呆了。
狹小的閣樓房裡,桌上、床上、地上、窗臺上,到處都是寫滿了字跡的紙張。馬曉崇似乎是在某種力量的驅使下,急於想表達什麼。關在房裡的他寫遍了所有能找到的信紙、包裝紙,有的甚至寫在廢報紙的空白處。最後連報紙也沒有了,他就在牆上寫!
字跡雖然歪扭,但卻清秀,我屏住呼吸細細地翻閱,越來越確定這是一個亡魂透過生靈之手寫來的故事。附身在馬曉崇身上的亡魂,是一個生活在舊上海的富家千金,名叫錦佩之,出生在茉莉花盛開的夏夜。父親送她去美國留過一年洋,有個英文名叫Mary,她也喜歡朋友稱呼她——美麗。
為了讓不時發作的馬曉崇徹底恢復正常,瞭解亡魂的訴求,我和拉拉、陳嵐花了不少時間整理亡魂書、查閱大量當時的背景資料、再絞盡腦汁加上許多推測和揣摩,終於大致還原出了70多年前發生在上海灘上的一則傳奇故事。
三年後的今天,在我記錄下這個故事的時候,依然會有種心神俱顫的驚動感。我們所經歷的這樁怪事以靈異的方式開頭,但其實它並非恐怖,也並非惡搞。事實上,這是一個埋藏了深深愛情的故事。直到全部真相水落石出之時,我們瞠目結舌,不得不對神秘不可測的“天意”徹底臣服——
{No。8} 美麗的煩惱
1931年6月10日,天氣晴朗。施高脫路上的錦公館在婆娑樹影下亭亭而立,花匠在園子裡修剪一株株花期將至的茉莉,兩個阿媽正同來送菜的小販爭討蓬蒿菜是否新鮮——看起來安靜祥和,一切如常,似乎並沒有任何不同。
但樹梢頂的初夏陽光悄悄爬進二樓東南閣的小姐房,窺見栗色的柚木地板上破碎的小天使像和花瓶、凌亂的白色床單上尚有淚痕的枕巾……便知道這不會是一個平靜的夏日。
至少對錦家小姐來說如此。此刻,17歲的錦佩之真真正正地第一次感受到人生的絕望。
父親錦汝煥今早在餐桌上喝著豆漿吃著油條,平淡卻是斬釘截鐵地告知她:“已經替你許好了人家。如今時局不穩,你早早地靠上一個能幹的人,也好叫我和你媽放心。”
錦佩之橫在唇邊的銀勺“叮”的一聲掉落在牛奶麥片粥裡。
身側的母親低垂下眼簾,扯動了嘴角,最終沒有發出聲音。
“ 爸爸,我還不想嫁人!我已經和麗莎約好了,明年還要一起到英國念女校去!”
父親從傭人手上取過溼毛巾擦擦手:“對方是國信銀行董事長鄭筱丹的三子鄭元磊。年紀上比你大一些,大約32歲,鄭家三個兒子裡數他最伶俐能幹,將來最有希望承接衣缽。上海越來越亂,我也思慮了很久,你們結婚,無論對你自己,還是對我的生意,都有最大好處。”
錦佩之的手微微顫抖,血氣衝上面頰:“我可不是你洋行裡的貨物!我有自己的主張!”
“什麼自己的主張?!真後悔不該送你去美國。讀書越多越不賢德!對女人來說,結婚就是最大幸福。想你媽嫁給我時才16歲……”
“那又怎樣?你不還是討了窯姐在外面做小?!當我和媽不知道!媽哪裡有什麼幸福——”
豆漿暴雨一樣撲面澆過來,“你若不答應,一天也別想出門!”父親摔了桌子,轉身而去。
白色濃稠的豆漿從頭髮一直沿著眉梢睫毛往下滴落。那味道,有點腥,有點苦。母親輕聲呼喚傭人過來幫小姐擦洗,佩之推開她,像頭紅了眼的蠻牛一般衝進浴室,撞上門,放開水龍遮蓋嗚咽聲。
Shit。
日頭一點點升起來。錦佩之把自己關在房裡連中飯都不肯吃。傭人敲了半天門,最終還是放棄了。佩之滿臉淚痕地趴在床上,聽見汽車喇叭聲在街上響起,隨後是“康郎郎”拉開鐵門的聲響。又有人來拜訪父親了。至於是誰,錦佩之完全不想知道。
過了半晌,敲門聲十分有節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