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夏凡的選擇沒錯。
當他向店家提起這事時,才發現還空著的房間已屈指可數,其中大頭早被那些世家子弟訂下,餘下的不是要價甚高的上等廂房,就是通風采光皆差的底層小房。
另外即便是最小的單床房間,其收費也高達一兩銀子一天,這個價格已和京畿的大客棧相仿,儼然擺明了一副要宰客的態度。
夏凡現在總算是明白,為何監考官要將“不得干涉村民的日常生活”寫進考試規則裡了。若是這種“黑店”搬到外面去,只怕要不了幾天就會被人砸個稀巴爛。
按照這個思路推測,店子提供的一日三餐恐怕也都是“景區價”,攜帶進來的十兩銀子若不精打細算的話,估計撐不到考試結束。
大門大派的弟子並不缺錢,但在規則的限制下,銀子隱然也成了一種重要資源。
是用它來維持自身的良好狀態,還是去交換情報,都得由考生自行判斷。
夏凡發現自己似乎摸清了考試組織方的思路。
比起你問我答的科考、拿起兵器就上的武考,士考顯然更偏重於考生的綜合能力。
它更加自由,但需要考慮的東西也更多,而且答案不止唯一解,只要不違反規則,怎麼來都行。
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此種測試方法或許十分奇特,但對夏凡而言已算是見怪不怪了——比起單純的測試術法能力,他更中意這種完全看個人發揮的方式。
他掏出三兩半銀子,直接訂下了三日住房,外加今晚的晚餐。
從鳳華縣趕到青山鎮可謂一路奔波,風塵僕僕。既然時間充裕,不如先好好休息一晚,將狀態恢復到萬全。
回到房間,夏凡忍不住撇了撇嘴。
不愧是大家挑剩下來的住房,尺寸有沒有五平都不知道,一張窄床和一張木桌就是全部傢俱。樓板倒是略高,距地差不多三米,以至於窗戶也開得很高,不踩在桌子上根本無法夠著,一邊修習一邊欣賞外面景色是別想了。
不過房間整體倒是很乾淨,房梁角落沒有蜘蛛網,床腳也不見灰塵,比起那些無人打理的茅草房無疑要好上太多,看來樞密府的錢沒有白花。而另一個優點便是,它位於一樓走道盡頭,整個旅店的拐角處,算是店裡最安靜的一處住所,非常適合修行。
想到這裡,夏凡乾脆放下包裹,爬上床打起坐來。
自打他被便宜師父收養後,這樣的修習便從未間斷過,無論寒暑雨雪,至今已有十五年。
這也是世間萬法的入門方式——引氣入體。
說起來很老套,但先人認為宇宙初開,混沌化二,重的為“積”,下沉聚為死物。輕的為“氣”,上浮遍佈寰宇,並凝聚成生靈。活物雖因氣生,卻也失去了氣的活性,因此想要壯大自己,必須重新掌握納入氣的法門,令其不斷洗滌自身,方能重新建立起與氣的聯絡。
這一套理論和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說辭頗有些相像,看上去極為唯心,但問題偏偏是,氣確實存在。
事實上能不能感知到氣,正是跨入方士門檻的先決條件。
夏凡至今還記得,在師父的引導下“看到”氣的那個晚上——漫天繁星之下,忽然出現了比星辰更醒目的東西,它們不似雲霧,倒更像是另一種星辰:光點彼此閃爍,隨風飄動,密密麻麻,數之不盡。只有在視野遠方,它們才會連成一片,形成氣的狀態。
也就是那一天,他原有的常識被擊得粉碎。
一連串問題湧上腦海,宛如噴發的火山,他幾乎是竭盡全力,才讓這些明顯超過年齡範圍的疑問不至於脫口而出。
而且他心中清楚,就算是師父,也不一定能給出滿意的答案。
至此以後,夏凡便在修煉上投入了極大的精力。
日復一日的打坐,哪怕餓著肚子也不落下修習,學習符籙的畫法,學習有關方士知識的一切。就連對一切都不怎麼上心的便宜師父,也對他的表現感到大為震驚,還說這世間能者天才不知凡幾,但小時候就能有如此毅力和悟性的,千萬人裡也挑不出一個。
只有夏凡知道,自己跟天才毫無關係,悟性來自於系統化的教育,而毅力不過是年齡積累的伴生物。
沒錯,他曾生活在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記憶裡關於那邊的一切都歷歷在目。
只不過他怎麼都記不起來,自己究竟是如何來到這個時代的。
兩者之間似乎並沒有明晰的界限,彷彿是眨眼之間,又彷彿過了很久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