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森哈維憎恨夜晚。他對託雷多市政府最大的要求,就是改善週六晚間的照明。託雷多是個工人城,班森哈維認為,只要市政當局提撥足夠資金,在週六晚上讓全市大放光明,半數械鬥砍殺——一般的肢體傷害——就會消失。但託雷多市方認為這點子不高明。託雷多不僅不信任班森哈維的辦案方式,對他的獻策也是敬謝不敏。
現在班森哈維在開闊的鄉間,很覺輕鬆。他居高臨下擁有他一直想要的、對危險世界的全知觀點:他坐著直升機在平坦、開闊的地面上空巡迴——在一切之上,超然的監視者,觀察著自足而光明的小王國。郡警局的副警長對他說:“這一帶只有一輛水藍色的貨車,在該死的拉斯家兄弟家。”
“拉斯?”班森哈維問。
“他們有一大家子,”副警長說,“我最討厭去那兒。”
“為什麼?”班森哈維問;他看見下方直升機的黑影,掠過小溪,沿著一片玉米田和一片大豆田移動。
“他們都很古怪。”副警長道。班森哈維看著他——年輕人,臉浮腫,眼睛很小,但蠻討人喜歡;一大把長髮突出在很緊的帽子底下,幾乎碰到肩膀。班森哈維想起所有那些足球選手,頭髮從頭盔底下冒出來。有些人頭髮長得足夠編根辮子,他想道。現在連執法人員都搞成這種樣子。他很慶幸自己快要退休了;他對很多人打扮自己的方式都感到無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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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班森哈維眼中的世界(9)
“古怪?”班森哈維道。語言還是一樣,他想道。幾乎表達任何事,他們都只用那四五個字。
“嗯,上星期我還接到有人抱怨最小的那個。”副警長道。班森哈維覺得“我接到有人抱怨”的那個“我”很刺耳——他知道,實際接到抱怨的通常是警長或他手下的辦公人員,很可能警長覺得案情很簡單,於是派年輕的副手去處理。但他們怎麼派個這麼年輕的來跟我辦案?班森哈維想不通。
“這小弟的名字叫歐倫,”副警長道,“他們的名字也都很古怪。”
“抱怨什麼事?”班森哈維問;他的目光沿著漫漫的泥土路,掃向一堆看來像是隨便扔在那兒的穀倉和加蓋的畜欄,他知道這些建築之中,有一棟是人住的農舍,但他看不出是哪一棟。在他看來,所有這些房子都似乎不怎麼適合動物生存。
“呃,”副警長道,“這個叫歐倫的小鬼四處去幹人家的狗。”
“‘四處去幹’?”班森哈維耐心地問。這可能有多種意義,他想。
“呃,”副警長道,“養狗的人以為歐倫試著要幹它。”
“他有嗎?”班森哈維問道。
“很可能,”副警長道,“但是我看不出來。我趕到的時候,歐倫不在附近——狗看起來也沒事。我是說,我怎麼會知道狗被幹了沒有?”
“你問它呀!”直升機駕駛員說——也是個小鬼,班森哈維這才注意到,甚至比副警長還年輕。連副警長對他都很輕蔑。
“國民兵派給我們的白痴中的一個。”副警長低聲對班森哈維說,但班森哈維已經看到那輛水藍色的貨車。它停在空地上,在一間矮棚旁邊。沒有人試圖藏匿它。
一個長形豬圈裡,豬隻像潮水般湧向西、湧向東,被懸在半空中的直升機逼得發瘋。兩個穿吊帶褲的瘦男人,蹲在穀倉的斜坡上、一隻躺在地上的豬前面。他們抬頭看直升機,用手遮著臉,擋開蟄人的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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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那麼近。降落在草坪上,”班森哈維告訴駕駛員,“你會嚇著動物。”
“我沒看見歐倫,老頭子也不在。”副警長道,“他們家不只這兩個。”
“你去問那兩個,歐倫在哪兒,”班森哈維道,“我要看看那輛貨車。”
那兩個人顯然認識副警長;他走近時,他們頭也不抬。但他們盯著身穿單調的黃褐色西裝、打著領帶的班森哈維,看著他橫過院子,走向水藍色貨車。班森哈維沒看他們,但還是看得見他們。這些人是呆子,他想道。班森哈維在託雷多看過各式各樣的壞人——邪惡的人、沒來由發怒的人、危險的人、懦弱或大膽的賊、為錢殺人的人、為性殺人的人。但班森哈維覺得,像拉斯兄弟,威登與桑椹臉上那種良性的墮落,他還真沒見過。這讓他背脊冒起一陣寒氣。他覺得最好找到史丹迪西太太,儘快。
他開啟水藍貨車的門時,自己也不知道要找什麼。但他善於找尋未知。他立刻看見——太容易了——割裂的胸罩,有一截仍綁在雜物箱的把手上;另兩片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