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部分(1 / 4)

小說:月亮和六便士 作者:孤悟

“我還不到十五歲的時候,我父親就發現我有了愛人,”她說,“他是熱帶鳥號上的三副。一個漂亮的年輕人。”

她嘆了一口氣。人們都說女人總是不能忘懷自己的第一個愛人;但是也許她並不是永遠把頭一個愛人記在心上的。

“我父親是個明白事理的人。”

“他怎麼著你了?”我問。

“他差點兒把我打得一命嗚呼,以後他就讓我同約翰生船長結了婚。我倒也不在乎。當然了,約翰生船長年紀大多了,但是他也很漂亮。”

蒂阿瑞——這是一種香氣芬芳的白花,她父親給她起的名字。這裡的人說,只要你聞過這種花香,不論走得多麼遠,最終還要被吸引回塔希提去——蒂阿瑞對思特里克蘭德這個人記得非常清楚。

“他有時候到這裡來,我常常看見他在帕皮提走來走去。我挺可憐他,他瘦得要命,口袋總是空空的。我一聽說他到城裡來了,就派一個茶房去把他找來,到我這裡來吃飯。我還給他找過一兩回工作,但是他什麼事也幹不長。過不了多久,他就又想回到荒林裡去,於是一天清早,他人就不見了。”

思特里克蘭德大約是在離開馬賽以後六個月到的塔希提。他在一隻從奧克蘭駛往舊金山的帆船上幹活兒,弄到一個艙位。到達塔希提的時候,他隨身帶的只是一盒油彩、一個畫架和一打畫布。他口袋裡有幾英鎊錢,這是他在悉尼幹活兒掙的。他在城外一個土著人家裡租了一間小屋子。我猜想他一到塔希提就好象回到家裡一樣。蒂阿瑞告訴我思特里克蘭德有一次同她講過這樣的話:

“我正在擦洗甲板,突然間有一個人對我講:‘看,那不是嗎?’我抬起頭一望,看到了這個島的輪廓。我馬上就知道這是我終生尋找的地方。後來我們的船越走越近,我覺得好象記得這個地方。有時候我在這裡隨便走的時候,我見到的東西好象都很熟悉。我敢發誓,過去我曾經在這裡待過。”

“有的時候這個地方就是這樣把人吸引住,”蒂阿瑞說,“我聽說,有的人趁他們乘的輪船上貨的時候到岸上來,準備待幾小時,可是從此就再也不離開這個地方了。我還聽說,有些人到這裡來,準備在哪個公司幹一年事,他們對這個地方罵不絕口,離開的時候,發誓賭咒,寧肯上吊也決不再回來。可是半年以後,你又看見他們登上這塊陸地;他們會告訴你說,在別的任何地方他們也無法生活下去。”

五十

我認為有些人誕生在某一個地方可以說未得其所。機緣把他們隨便拋擲到一個環境中,而他們卻一直思念著一處他們自己也不知道坐落在何處的家鄉。在出生的地方他們好象是過客;從孩提時代就非常熟悉的濃蔭鬱郁的小巷,同小夥伴遊戲其中的人煙稠密的街衢,對他們說來都不過是旅途中的一個宿站。這種人在自己親友中可能終生落落寡臺,在他們唯一熟悉的環境裡也始終孑身獨處。也許正是在本鄉本土的這種陌生感才逼著他們遠遊異鄉,尋找一處永恆定居的寓所。說不定在他們內心深處仍然隱伏著多少世代前祖先的習性和癖好,叫這些彷徨者再回到他們祖先在遠古就已離開的土地。有時候一個人偶然到了一個地方,會神秘地感覺到這正是自己棲身之所,是他一直在尋找的家園。於是他就在這些從未寓目的景物裡,從不相識的人群中定居下來,倒好象這裡的一切都是他從小就熟稔的一樣。他在這裡終於找到了寧靜。

我給蒂阿瑞講了一個我在聖託瑪斯醫院認識的人的故事。這是個猶太人,姓阿伯拉罕。他是個金黃頭髮、身體粗壯的年輕人。性格靦腆,對人和氣,但是很有才能。他是靠著一筆獎學金入學的,在五年學習期間,任何一種獎金只要他有機會申請就絕對沒有旁人的份兒。他先當了住院內科醫生,後來又當了住院外科醫生。沒有人不承認他的才華過人。最後他被選進領導機構中,他的前程已經有了可靠的保證。按照世情推論,他在自己這門事業上肯定會飛黃騰達、名利雙收的。在正式上任以前,他想度一次假;因為他自己沒有錢,所以在一艘開往地中海的不定期貨船上謀了個醫生位置。這種貨輪上一般是沒有醫生的,只是由於醫院裡有一名高階外科醫生認識跑這條航線的一家輪船公司的經理,貨輪看在經理情面上才錄用了阿伯拉罕。

幾個星期以後,醫院領導人收到一份辭呈,阿伯拉罕宣告他決定放棄這個人人嫉羨的位置。這件事使人們感到極其驚詫,千奇百怪的謠言不脛而走。每逢一個人幹出一件出人意料的事,他的相識們總是替他想出種種最令人無法置信的動機。但是既然早就有人準備好填補他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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