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菊花鈴,隨著馬的動作譁愣愣的響。
這一路過來,幾乎沒有人敢攔這架馬車,儘管馬車上只有兩個車伕,可誰都知道這輛馬車可以在宛州任何一處通行無阻,即便是山賊看到也不敢打他的主意。沒辦法,敢用金色菊圖徽的,放眼九州也只此一家——南淮百里氏。
指揮署衙門前的三十六名士兵全體行禮,將頭低下,表示了對百里氏的敬意,也同時在心裡腹誹,這個貴人來了十次都不止,這些當兵的平日裡總昂著頭,這半個月來把個脖子都低得酸了。
車伕跳下來,取了錦凳放在車邊,對車廂裡的人說:“老爺,到了。”
錦簾一挑,一個男人款款踏上錦凳,踏在凳子上的是一隻小豹子皮材質的雙雲流風靴,僅是這種靴子已經嚇死人了,出自南淮最著名的扶搖堂,正經三十年的老師傅的手藝,市價都在八十金銖。再看這人的服飾,乃是錦繡閣當家繡娘耗費三個月的時間量身定做的柳絮衫,穿在身上輕如蟬翼,再於腰間束一條纏蓮銀絲帶頓時讓此人身材高挺如修竹。而這一身行頭,只不過是襯托了主人家的風姿而已,這個人,堪稱“妖嬈”。
能夠用這種馬車這種駿馬又穿著如此奢華而不顯俗氣的人,放眼宛州全境也只得一人——南淮百里氏的家主百里未平。
依舊是那麼俊秀,俊秀得讓妙齡少女也被逼得低頭暗恨,同樣也讓妙齡少女心生愛慕到咬牙切齒的地步,百里未平的風姿在任何時候都不著刻意的痕跡,與生俱來的優雅和從容在民間流傳甚廣,甚至有人揣測他有羽族皇室的最尊貴的血統,當然這個觀點有些滑稽了。就見這百里未平輕輕皺著眉,容光猶在卻有一絲怒氣不時閃過,旁觀者心裡嘆息,現在整個宛州都知道這百里氏的家主是真的上火了,上火的原因只有一個,便是中州木蘭城和雲墨城的旱災。
百里未平抬頭看看官邸的匾額,“宛州指揮署”的大字閃閃發光,每每見到這幾個字,他都能看到字後面浮現出來的一張掩飾不住的貪婪的臉。木蘭雲墨的旱災,數十萬人逃難,他曾經第一時間去看過,滿目瘡痍哀聲遍野,那份衝擊對他來說是刻骨銘心的,從來都是溫良性子的他實在看不下去,第二天就回了南淮向宛州軍政指揮使駱中商議救援的事項,卻每次都被駱中以“等候中州災情調配令”的名義拖延下來。
百里未平不是不能自行籌備救援物資,奈何現今皇長子嬴赤炎監國,當日百里全族差點被迫遷入帝都天啟城,這無疑讓百里未平縮手縮腳,生怕引來嬴赤炎的第二次覬覦,“樹大招風”的道理他不是不明白。
官署內大小官員都跑出來迎接了,儘管指揮使駱中本人不怎麼待見百里未平,可他們都哪裡不知道百里氏的厲害,一不小心得罪了全國最有錢的主,他們的官位就要風雨飄搖,何況百里氏根深葉茂,於政治方面的影響力雖在暗處,誰又敢輕易惹個不痛快,除非是像駱中那樣背後有棵超級大樹可以倚靠。
百里未平一一寒暄幾句,名門世家的風度讓人折服,最後他告個罪,獨自進了官署正堂。正堂裡面一個人也沒有,僅僅有個衙役伺候了茶水汗巾之後就出去了,偌大的正堂顯得有些陰鬱。
“家主可需要吃點心麼?”
百里未平悶悶地坐了一會兒,背後有輕輕的笑聲傳來,這笑聲有些耳熟,他回頭看去,一個白衣少年沉穩地站在後面,拱手施禮。百里未平當即站起回禮,笑道:“原來五殿下也在這裡,真是失禮了。”
小白笑著走近,百里未平看到他身後不遠處的堂柱後面有灰色袍子露出一角,想來是專門保護這五皇子的秘道家了。百里未平也不介意,這樣的侍衛在達官貴人的身邊經常出現。
兩人重新坐下,看似有一搭沒一搭地瞎聊,可百里未平發現這個少年總是會古怪地笑幾下,顯然有點心不在焉,而且必然是想到了什麼可笑的事情。百里未平不會主動去問,他自己正為旱災的事情發愁。直到那掌握著整個宛州軍政大權的指揮使駱中出來,古怪的事情就更多了。
這嬴赤炎的得力心腹起初還顯得正常,卻慢慢開始變得滑稽,在談及籌措旱災物資的時候忽然很是痛快地答應了,幾乎是百里未平說什麼他都點頭,而每次點頭之後總有那麼一會兒眼睛裡露出非常困惑的資訊。當最後敲定旱災事項由百里未平全面處理後,這指揮使大人猛地站了起來,原地走了幾圈又頹然坐下,好像正在猶豫著反悔的心思。
百里未平還真是怕他反悔,但更加害怕他這樣的反應,實在是太不尋常了,和以前接觸到的駱中差別太大,簡直就是換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