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卻沒有一丁點兒快意?
她厭恨了那麼些年的兩個人,在一月之內,就要相繼過世……為什麼不覺得快意?
閉上眼睛,又嘆了口氣,瓜爾佳氏起身,從長春宮殿門走出來,身邊的人並不知道她要做什麼,卻不敢貿然詢問——皇后一整日心緒不佳,並沒有誰敢撞上去。
只是迎面卻又來了一個人。
是她的小兒子,七阿哥永瑛。
瓜爾佳氏很想轉身回去,再也不見這些不孝的兒子,卻聽見永瑛道:“皇上如今犟著性子不吃藥,額娘千萬去勸上兩句。”
回過頭,瓜爾佳氏看著這個平素她並不喜歡的小兒子。因為端親王最喜歡他,所以她就偏要討厭他。但是現下她發現,端親王偏愛她這個幼子,不是沒有緣故的。
永瑛又道:“皇上和額娘才是夫妻一體,這時候約莫也只聽額娘一句話了。”
瓜爾佳氏一怔,一種辨不清楚的滋味泛上心頭。
是難過,酸澀,怨恨,痛楚,不平,抑鬱……
最終是一聲嘆息。
瓜爾佳氏扶住永瑛手,低聲道:“夫妻一體……可不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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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和三十一年年關,皇上終究是過去了。不過身子就此也壞了許多,好好歹歹地,撐到了瑞和三十七年,九月裡病了,十一月初賓天,沒能過了七十整的萬壽節。
瓜爾佳氏瞧著永瑛成了新帝,自己做了太后,挪到了冷冷清清的寧壽宮住,摩挲著椅上泛著冷光的龍頭,遙想了一回當年她做小女孩兒的時候,曾有一回在這裡拜見孝惠章皇太后,那時候她哪能想到,有朝一日,她自己也會住在這裡呢?
那時候,也只有……五六歲的年紀吧。
真是眨眼間,就是六十多年。
曾經的那些人,只剩下她自己了。
未嫁的時候,以為會永遠在一起的阿瑪、額娘,哥哥、嫂子,妹妹、丫鬟。
嫁給了五爺之後,和她們爭鬥爭寵庶福晉、側福晉,後來五爺成了皇帝,她淡了爭鬥的心思,卻仍舊不能不防備如妃、恭妃、簡嬪、淳嬪。
時常相伴說話的,鉤心鬥角妯娌,循親王嫡福晉珂里葉特氏。
滿懷嫉妒和豔羨的,端親王福晉巴林氏。
還有她厭恨了幾十年的,可如今已記不起面容的,端親王。
他們都死了。
嘆了口氣,瞧見旁邊的小丫頭有些緊張的模樣,瓜爾佳氏又安撫地笑了。
她當年第一次入宮的時候,約莫也是這樣子?
抬手拍了拍那小丫頭的手背,肌膚真是嫩得能掐出水來。不過輕輕一拍,就紅了一片。
這就是年少啊。
她又笑了笑,抬頭向那小丫頭道:“怕什麼呢?哀家也是你皇嫲嬤。既是過繼給了皇上,以後啊,這兒就是你的家了。”
番外二
現在怕是真的大限將至,然而回顧自己的一生,愛新覺羅.弘曆卻忽然覺得,這七十多年,不知道應該如何評價自己。
他這一生,究竟做了什麼?
究竟是為了什麼而活?
究竟有些什麼意義,什麼價值?
又有什麼事情,是終生難忘的,是做的值得,是縱使後悔,也堅持了的?
他忽然不知道,應該如何評判。評判自己,這一生。
幼時,似乎他要比自己的親弟弟,如今已經過世多年的瑞和帝更加出彩。
年幼的時候。那時候阿瑪還住在藩邸,只是康熙爺的庶子,額娘只是那座藩邸裡一個格格,但是他卻好似是將普天之下的光彩都彙集在了自己身上——後來他才知道,那種自得,其實只是因為見識淺薄,所以才會成了井底之蛙,自高自大。
但是,如果日子就那樣下去,經過幾十年的時光,他也會有成長的時候,會有豁然開朗的一天。定然不會像現在這樣一事無成。
他不止一次地幻想過,如果登上帝位的是他,他會如何的令大清更加繁華。
如果當年被皇父重用,寄以厚望的是他,他會如何的一展長才。
當年被皇祖父接進宮裡的是他,他會如何的讓眾人對自己刮目相看。
可惜這也只是幻想罷了。
或許從最初的那次見面,第一次見到了那個日後對自己影響深遠的人,就已經決定了。
被那個人所看重,所親近的,不是他。
於是進宮的不是他,被重用的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