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撫卹多少?——紋銀二十兩。”他頓了頓,又道:“二十兩紋銀,一個捕快的性命,只值沉鉤洗劍坊一把最便宜的青鋒劍。”
他說這些話時,並無苦澀,卻聽之叫人心酸。關晟自嘲地一笑,道:“所以,我確實用不起更好的劍,甚至只買得起一支最普通的銀簪送心愛的女子。”
溫惜花一時無話,關晟卻明白他未出口之言,道:“不錯,捕快的路是自己選的,生死由我不由天。甚麼都不是殺人越貨的藉口,這卻是一個契機。”
“這契機自然就是錢,天下間最可恨可憎,又最可愛可喜之物。十年之前的春天,秋祭酒生了重病。他病中急需調養,丁家上下加上我們這些從小廣受照顧的鄰里,都湊足了家底給秋大伯治病,我師父典當了自己所有金貴的什物。但秋大伯久病需補,人參靈芝這些吊命的東西,哪裡是我們鄉下窮人用得起的。無奈何,師父只好去四處求人湊錢。人情薄如紙,紙片自然變不出錢來。”
溫惜花挑眉,打斷道:“你的師父,莫不是那地道小屋真正的主人,昔日的天下第一神捕,‘無往不利’霍不歸?”
關晟苦笑點頭,道:“不錯。他不止是我的師父,也是丁大哥三娘子的師父,更是全定陽捕快的師父。那一年師父年事已高,過了立春本欲從此金盆洗手,真正退出江湖。卻遇上了這件事,師父一生清貧,到老才發現全身上下只得一身功夫頂用,終於打起了殺人越貨的主意。”
溫惜花思忖片刻,道:“但你們本不必如此。”
關晟嘆道:“是。以他老人家的功夫,本可獨自去偷去搶、甚至去訛去騙。誰知這事給丁大哥他們知道了,不忍師父一生清譽受損,他們竟私自結夥,去劫了夔州府田二爺。這田二爺曾有不少案底,不知害了多少人命,都仗著財雄勢大壓了下來。丁大哥他們只道此舉算是劫富濟貧,不料想點子扎手。師父中途知曉此事,快馬去救,終於保住了大夥兒一人不失,自己卻受了重傷。”
溫惜花又猜道:“霍神捕知曉自己性命無多,接下那案子後,故佈疑陣。死前留言更引人遐思,叫後來追查的人都左風盜與魔教有染,只為藉此救你們性命。”
關晟目光幽思,道:“師父早有先見之明,常說,殺人償命,騙得了天下,欺不了鬼神。他挖下地道,只道有一日真有人追查,我們也有個逃命的地方。”
溫惜花嘆了口氣,道:“可惜霍神捕不明白,開弓沒有回頭箭,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的道理。”
關晟苦笑道:“你說得一點也不錯。師父死後幾年,丁大哥他們嚐到了甜頭,竟然又去挑了江陵府凌家。凌家哪裡是動得的?雖然且戰且退,保住沒有死人,卻有好幾人受了重傷。回來後都不治身亡,丁大哥撿回條命,從此武功大損。”他閉了下眼,道:“我受師父衣缽,刀法最精。雖不贊同左風盜所為,但他們畢竟都是我的兄弟。不管兄弟做錯了,做對了,都得一肩承擔。”
溫惜花心道這時間才算對了。左風盜橫行之時,關晟也不過十歲出頭。怪不得以左風盜的殺性,潭州一案竟沒動半個人,留下忒多活口。
當時兩人走走停停,已經來到城外很遠,溫惜花環視之下不禁啞然——這卻是昨日馮於甫慷慨高歌,追慕往昔的地方——正是落鳳山上落鳳亭。
關晟一言不發,解下腰間青鋒劍丟在旁邊。隨後雙腳點地,飛身至落鳳亭牌匾處隨手一抽,手裡已經多了把刀,得手後旋身一拍廊柱,輕飄飄地落了回溫惜花面前。他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比那日小陽關上不知高明瞭多少倍。溫惜花心下明白,這等修為只怕他任督二脈真氣貫通,已到隨心所欲的境界。
緩緩抬起手中刀,關晟一字一句道:“此乃我恩師霍不歸當年所用寶刀,他晚年悟道,創下一套驚世駭俗的左手刀法,並棄雙刀熔成此刀,刀名‘十煞’,刀法亦以此為名。”
溫惜花收起了輕鬆自如的神色,慢慢地道:“這一戰,無論你我成敗,我都會記得這個名字。”
關晟眼裡笑意一閃而沒,又道:“溫惜花,方才告訴你的事,不是為了讓你手下留情。只是為了叫你知道,關晟是一個怎樣的人,你交了一個怎樣的朋友。”
他持刀後背,退後幾步,才傲然道:“我一輩子有許多不曾後悔,做了捕快不悔,做了大盜不悔,殺人不悔,被殺亦不悔。我一輩子也有許多三生有幸,有幸得遇慈父恩師,有幸得結一班兄弟,有幸得一美人青眼……但我最最不後悔的,也最最有幸的,是遇上你這樣一個對手!”
“如今,我便以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