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晴也經常來看我,而她來,每一次都會說一句話——
皇上,也不容易。
我沒有問過,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的不容易,只是他每天來,都是這樣倦怠不堪的神情和通紅的眼睛,儘管我什麼都不想管,什麼也不想去問,也能感覺出他所承受的壓力。
更何況,就算我不管,不問,常晴還是會在談話中,不經意的提起那些事。
申恭矣黨羽的拔除,朝政的斧正,太后的國喪等等,這些事雖然費心神,對他來說還不算什麼,真正讓裴元灝坐立難安的,是南方的民變。
而回到京城,得到更多的訊息,才發現事態比想象中的嚴重得多。
現在,已經不僅僅是民變那麼簡單了。
聽常晴說,叛逆分子的勢力已經完全操縱了江南六省,將長江以南的數個州郡全都劃入了他們的勢力版圖,並且在江上構建了巨大的水軍防禦營寨,以長江天塹拒北軍南下;而揚州等幾個在長江以北的大城市雖然沒有明確的背叛朝廷投降叛逆,態度卻顯得曖昧不明,分明已經成為了叛逆勢力的前哨戰。
這樣的計劃和安排,不可謂不周詳。
甚至,可以說是天衣無縫。
他們先是和申恭矣勾結,利用在京城的人脈幫申恭矣達到權力的頂峰,慫恿他造反,而藉著申恭矣之手讓裴元灝加重了對南方的痺症,又趁他在拒馬河谷發動叛亂,朝廷無法兩頭兼顧之時,在南方發動民亂,一舉奪取六省。
這江南六省,原本就是天朝最富庶之地,他們以長江南岸的城市作為據點,那裡物產豐富,可以為戰爭提供最重要的軍需;而長江南岸的揚州等地,這些地方交通便利,四通八達,又據長江天塹,進可敵朝廷之兵,取皖、魯等地,退可回長江南岸,安以自守。
而且,雖然裴元灝前些年在江南實施了一系列的新政,卻在他為了對付申恭矣行權宜之計的時候,將這些新政一一廢除,雖然只是暫時,但那些民眾卻並不會這麼想,繁重的苛捐雜稅更是讓他們認定了當今天子會秉承以往朝廷對南方的傾軋,繼續對他們的賤民的統治。
這樣看來,天時地利人和,南方的叛逆勢力無一沒有考慮到,並且抓在手裡,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也正因為如此,儘管回京已經數月,但對於南方的局勢惡化,朝廷還是沒有一點辦法。
回想起來,我是一路看著裴元灝如何從一個不被重用的皇子,慢慢走到龍椅上,每一次的變故,就算會險象環生,也從來都難不倒他。
但這一次,卻是例外。
這也似乎是第一次,我看到有什麼事是在他的掌控之外的。
而那個隱藏在江南六省瀰漫的狼煙中,隱藏在長江濤濤江水騰起的水霧中的那個人,越發讓人感到寒意頓生,和恐懼。
這個世上,能贏裴元灝的,並不多。
。
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睛還看著我,那種濃濃的倦意幾乎和我心中的倦怠如出一轍,他的手還握著我纖細的手腕,沒有放鬆,也並不用力的:“青嬰,你陪陪朕。”
“……”
我僵著沒動,他也不動,只是握著我手腕的手仍舊沒有放鬆,兩個人就這樣默默的相對著,他抬起頭來看著我:“就一會兒。”
“……”我平靜的看著他的眼睛,終於慢慢的坐了下來。
窗外還是一片火燒雲,炙熱的空氣讓人悶熱難耐,而另一頭卻是散發著涼意的冰盤,我沉默的坐在他面前,兩邊一冷一熱的夾擊彷彿冰火兩重天的煎熬,雖然是坐著,卻比任何時候都更難捱。
眼前突然一花。
我猝不及防的睜大眼睛,就看到他伸出手來,用粗大的拇指揉了揉我的眉心:“不要皺眉頭。”
“朕來,是想看你開心一點的樣子。”
開心一點的樣子?
我有些恍惚的看著他,看著那雙佈滿紅血絲的眼睛裡映出的我。
漠然的,平靜的,彷彿一泓死水般。
從谷底上來是有多久了?我竟然已經忘了開心是什麼感覺,也不會從心裡發出笑來了。
想到這裡,我淡淡的垂下了眼瞼,臉頰卻又被他伸手輕輕的捧起來,他還是看著我,眼神倦怠中帶著幾分溫柔的:“你再陪朕說說話。”
“……皇上想說什麼?”
“……”
這一回,連他自己也愣住了。
我和他,實在已經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兩個人這麼相對的坐著,並不是享